半路拾遗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除黑框内文字以外，均为摘抄。尽是断章取义】
困学纪言
国家权力与社会权利之间的个体学术
在中国古代的学问制度中，国家对学人的个体规定一直很明确：学而优则仕，成为国家统治体系中的官僚。学问是学而通治术，因此也是一种个人资产，有了学问而通治术，个体的生存位置就有可能改变……科举制是把个人的修学和德行转换成个人资产和社会权利的机制……在现代中国社会，科举制实际并未被废除，只是换了修学内容、德行品质和学问建制：四书五经机器修身学被“西学”所取代，书院被大学取代，一套适应民族国家建构的现代文教制度建立起来。
从历史上看，中国的文教制度经历过三次大的嬗变，并斗鱼夷狄相关：晚周至秦汉，华夏王土经历过第一次改制危机，秦以西戎之裔妄斩三代文教之制……故有汉代博士制的改造和太子学到建立。魏晋之时，佛学东传，华夏文教制度又受威胁，“浮屠老氏之教，逆与儒学鼎列于天下，刺激书院的形成。晚晴之时，东狄(日本）与夷（西方列强）交，中国文教制度又不绝若线，遂有新学兴起。
政治学的建立最晚，原因在于，其研究对象是现代改制的正当性及其实际的社会过程，主要针对制度安排和国家兴亡。因此，政治学这门学科等于是要干预国家权力的运作，所以一直受到抑制。只有当揪住政制正当性不放到政治哲学转变为不再理会政治正当性的行为主义政治学，即指在经验层面研究政体及其与社会的关系，不触及正当性，它的合法性才得到承认。
资本是积累性的劳动所获取的财富，由个体或群体占有。布迪欧区分了资本的三种基本形式：以金钱为符号，以产权为制度化形式的经济资本；以作品、文凭、学衔位富豪，以学位为制度化形式的文化资本；以社会声誉或头衔为符号，以社会规约为制度化形式的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又分为两种形态：主体化形态（如书籍、艺术品、辞书）和制度化形态（如文凭制度、学衔制度、学校等级制度）。
西方现代性中的“文化革命”
现代性概念的两层含义是：十九世纪下半叶至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文艺下乡和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以来的社会政治现象；与此相应，后现代性的双重含义是：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的文艺潮动，欲歌曲文艺的现代性形式、内涵和立场的名；另一用法指同一时期出现的思想脉动，挑战启蒙理性的普遍性和正当性，宣称自由主义的启蒙现代提案已经失效，倡议另一种现代性：群众个体生活的自由游戏和多元社会的多权力和多意见中心。
这种“革命”群众的性质新在何处？新在他们是拥有技术知识的群众，不再是工业社会时代只能出售劳力和简单技能的群众。在工业化群众社会的战后发展中，经济管理机构和消费型生产制度的扩展，使运用技术知识的功能有了很大变化；工业技术化和组织化的迅速提高，知识青年的身份地位和社会分布大为改观。服务行业和大众传媒的扩大，亦使知识青年的身价上升。
金钱、性别、生活感觉——纪年西美尔《货币哲学》问世一百周年
西美尔的社会思想从社会分工论开始……分工产生的“极端和彻底的专业化，只是普遍的文化困境的一种特殊形式”。所谓普遍的文化困境就是客体文化与主体文化的相互离异——也就是异化，其结果是现代人的生命和生活都成了碎片。
货币古已有之，现代经济生活使得它发生了意义深远的变化。对于韦伯，这一变化的深远意义在于理性化机制的形成。对于西美尔，其深远意义首先在于：货币成了个人生命中“不受条件限制的目标”。
前现代的人生目标乃是一个恒定、潜在的生活目的，而非一种“持续不断的刺激”。如今，金钱成了现代人生活最直接的目标，成了持续不断的刺激……在西美尔看来，“金钱成了我们时代的上帝”的说法绝非比喻。
就生活产生的生命感觉而言，以金钱为中心与以上帝为中心所产生的生命感觉有形式相似：上帝的观念超越了所有相对事物，是种机型的抽象综合；在上帝观念中，生活的矛盾获得了统一，生命中所有不可调和的东西找到了和谐。同样货币也是如此。人们相信金钱万能，如同信赖上帝的全能……金钱就是现代生活的语法形式。
比如，货币经济生活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持续的个人自由主义诉求。原因很简单，在前现代的生活形式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是明确、固定、人身化的；在货币经济生活中，人们很少以来确定的人……人们固然以来供货商，但人们可以经常随意更换具体的供货商……人与人的联系固然极大的增多了，但人对他人的人身反而冷漠得多。所谓现代的自由，不过是货币生活作为个体性和内在独立感带来的广阔空间。
所谓平等，实际上就是“一种夷平过程”：所有高贵的东西向低俗因素看齐，这恰恰就是金钱的作用。金钱是所有“低俗”的等价物，把个别的、高贵的品质（这恰恰是自由的个性所要寻求的）拉到最低水平。“当千差万别的因素都一样能兑换成金钱，事物最特有的价值就收到了损害”。
从现代生活中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自由主义与平等主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激情背后，西美尔看到更为根本的现代性痼疾——生命感觉致命的萎缩。“货币给我们装上了一个无法停转的轮子，使生活这架机器成为一部永动机，由此就产生了现代生活常见的骚动不安和狂热不休”，然而，在个人灵魂最深处，确实对生命本身的无聊感。
“金钱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桥梁，二人却无法栖居在桥上”。同样，平等或自由的价值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手段，人最终无法栖居在纯粹的手段上。
形而上学孤独对男人和女人一视同仁
女性文化运动究竟提出了什么新的问题？女性文化运动的文化意义不可能是：至今为止男人创造和积累起来的生活形式和成就形式要由女人完成。所谓女性文化的意义，并非是要在文化的课题形式——他们已经历史地是男性的——方面去增添就的灵魂品质，创造出女性化的工业、艺术、科学、贸易、国家和宗教——像一些女权主义者所号召的那样。根本问题是：女性文化运动是否能为人类的个体灵魂拥有的财富增添女性质素，使文化的主体方面在品质上与至今为止的不同。女性文化运动的方向，不是要向男性看齐，而是要认清自身的女性品质——被男性文化压制、排斥了的“女人性”。
个体灵魂的生命感觉毕竟是个体生命与生活实在发生接触的唯一途径，如果个体灵魂的生命感觉也丧失了，个体生命也就丧失了承负在体性的物料和孤独的机体。可是，现代人偏偏不再满足于事物的自然魅力，反而看重自己的感官刺激，不再看重自己的灵魂拥有什么、自己的生命感觉如何，而是看重自己和别人拥有什么东西。这才是西美尔意义上的异化……现代人喜欢追求种种伪造的理想。在这些名目繁多的理想中，生活所有的实质内容变得越来越形式化地空洞，越来越没有个体灵魂的痕印，生命质地越来越稀薄，人的自我却把根本不再是生命感觉的东西当作自己灵魂无可置疑的财富。就像书写本来是一种体现个体生命特性的形式，自从有了打字机——如今有了计算机，书写摆脱了个体性，成了“机械的千篇一律”。技术替代了感觉，也把个体灵魂的生命气息从生活中驱除出去了。
施特劳斯亦或科耶夫
通过解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科耶夫提出了基于所谓欲望现象学的辩证历史哲学，其要义可以概括如下，“被承认的欲望”是人性的基本构成要素……为了获得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成了霍布斯所说的豺狼，血腥厮杀不可避免，结果总有些人当了主人，而另一些人成了奴隶……人总想被所有人承认，同时又不想承认任何人，引起群体或国家之间寻求承认的生死之战，人类的社会形态（政制、法律、意识形态）都是这场战争的结果。
通过解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科耶夫提出了基于所谓欲望现象学的辩证历史哲学，其要义可以概括如下，“被承认的欲望”是人性的基本构成要素……为了获得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成了霍布斯所说的豺狼，血腥厮杀不可避免，结果总有些人当了主人，而另一些人成了奴隶……人总想被所有人承认，同时又不想承认任何人，引起群体或国家之间寻求承认的生死之战，人类的社会形态（政制、法律、意识形态）都是这场战争的结果。
儒学不是“理念”哲学（形而上学）——也不是宗教（神学），而是礼法学，正如犹太经学既非哲学也非信仰式神学，而是律法学。
一个民族之成为政治的民族，必靠诗而后生；一个民族生长出政治的自觉，也必体现为形成诗说……诗言志者曷？维系民族国体的政制命脉之志。从而诗学自古是一个政治民族自觉地教育本民族中虽为数不多但总有的抱负者的根底所在。经学四教，以《诗》为宗。孔子先作《诗》，故《诗》统群经。
【确实，好多二十世纪的新晋民族国家都喜欢炮制些个民族史诗的】
老教授放下手中的刀叉，双手扶着餐桌，两眼死死盯着窗户外处某个地方，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后来，我终于等到他把头转过来，听见他用迟缓的语调说：现在我们德国的大学已经没有人读维兰德了……可怕的遗忘！如今的文学史研究和教学热门的是现—当代文学……大学文科如果不把古典文学大师的作品作为研究和教学的主体，只会沦为快餐文化的附庸……
见到老教授难过的样子，我赶紧宽慰他说：我们的德语文学也没有谁在研读维兰德，好些学德国文学的兴许都还不知道维兰德……我身边另一位在座的同伴也赶紧插话：我们的大学正在与国际接轨，大学外语系有外报阅读、科技德语一类课程，却没有古典文学课程。从前外语系以教古典文学为主，如今的外语系不过是在培养会说外国话的机器。
如今大学文科的研究生教学时兴所谓民主化方式，比如，在研读课上读一部古代经典，由学生们轮流讲，谈读后感。虽然美名其曰让大家发言，锻炼学生的主动性，其实在这样的研读课上，学生并学不到什么东西。过去，研读课主要是老师讲解，这意味着读古典的大书得跟一个自己曾经有过深入阅读且已经深入思考过一番的先行读者一起读，在这位有经验的读者带领下，学生们（尚没有阅读经验的人）的阅读能力才会有所提高。按照民主化的读法，大家都是二百五，没有什么经验和积累能读出什么名堂？
【这个观点不错，不过应该仅限于通识教育或者读古典、经典类的课程吧，然而纵使我们期待这样的“坐而论道”，鉴于现在连这类课程都少之又少，恐怕还谈不上担心教学方法的问题。至于那些应用类的科目，反倒老师一个人讲其实并不合适，总之无论是应用课程还是经典研读都搞反了。跟教育资源有限有关，本科期间大量的大课挨个发言没有那个条件，老师于是念着讲；好不容易研究生了，有了资源那就“民主化”吧，实际上该深入的地方又深入不到，草草收场。最关键是古典经典的阅读的缺位，很难在课堂甚至选修课接触到，特别是本科前两年，基本全都湮没在基础课和公共课上，无用功】
困学纪言
国家权力与社会权利之间的个体学术
在中国古代的学问制度中，国家对学人的个体规定一直很明确：学而优则仕，成为国家统治体系中的官僚。学问是学而通治术，因此也是一种个人资产，有了学问而通治术，个体的生存位置就有可能改变……科举制是把个人的修学和德行转换成个人资产和社会权利的机制……在现代中国社会，科举制实际并未被废除，只是换了修学内容、德行品质和学问建制：四书五经机器修身学被“西学”所取代，书院被大学取代，一套适应民族国家建构的现代文教制度建立起来。
从历史上看，中国的文教制度经历过三次大的嬗变，并斗鱼夷狄相关：晚周至秦汉，华夏王土经历过第一次改制危机，秦以西戎之裔妄斩三代文教之制……故有汉代博士制的改造和太子学到建立。魏晋之时，佛学东传，华夏文教制度又受威胁，“浮屠老氏之教，逆与儒学鼎列于天下，刺激书院的形成。晚晴之时，东狄(日本）与夷（西方列强）交，中国文教制度又不绝若线，遂有新学兴起。
政治学的建立最晚，原因在于，其研究对象是现代改制的正当性及其实际的社会过程，主要针对制度安排和国家兴亡。因此，政治学这门学科等于是要干预国家权力的运作，所以一直受到抑制。只有当揪住政制正当性不放到政治哲学转变为不再理会政治正当性的行为主义政治学，即指在经验层面研究政体及其与社会的关系，不触及正当性，它的合法性才得到承认。
资本是积累性的劳动所获取的财富，由个体或群体占有。布迪欧区分了资本的三种基本形式：以金钱为符号，以产权为制度化形式的经济资本；以作品、文凭、学衔位富豪，以学位为制度化形式的文化资本；以社会声誉或头衔为符号，以社会规约为制度化形式的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又分为两种形态：主体化形态（如书籍、艺术品、辞书）和制度化形态（如文凭制度、学衔制度、学校等级制度）。
西方现代性中的“文化革命”
现代性概念的两层含义是：十九世纪下半叶至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文艺下乡和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以来的社会政治现象；与此相应，后现代性的双重含义是：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的文艺潮动，欲歌曲文艺的现代性形式、内涵和立场的名；另一用法指同一时期出现的思想脉动，挑战启蒙理性的普遍性和正当性，宣称自由主义的启蒙现代提案已经失效，倡议另一种现代性：群众个体生活的自由游戏和多元社会的多权力和多意见中心。
这种“革命”群众的性质新在何处？新在他们是拥有技术知识的群众，不再是工业社会时代只能出售劳力和简单技能的群众。在工业化群众社会的战后发展中，经济管理机构和消费型生产制度的扩展，使运用技术知识的功能有了很大变化；工业技术化和组织化的迅速提高，知识青年的身份地位和社会分布大为改观。服务行业和大众传媒的扩大，亦使知识青年的身价上升。
金钱、性别、生活感觉——纪年西美尔《货币哲学》问世一百周年
西美尔的社会思想从社会分工论开始……分工产生的“极端和彻底的专业化，只是普遍的文化困境的一种特殊形式”。所谓普遍的文化困境就是客体文化与主体文化的相互离异——也就是异化，其结果是现代人的生命和生活都成了碎片。
货币古已有之，现代经济生活使得它发生了意义深远的变化。对于韦伯，这一变化的深远意义在于理性化机制的形成。对于西美尔，其深远意义首先在于：货币成了个人生命中“不受条件限制的目标”。
前现代的人生目标乃是一个恒定、潜在的生活目的，而非一种“持续不断的刺激”。如今，金钱成了现代人生活最直接的目标，成了持续不断的刺激……在西美尔看来，“金钱成了我们时代的上帝”的说法绝非比喻。
就生活产生的生命感觉而言，以金钱为中心与以上帝为中心所产生的生命感觉有形式相似：上帝的观念超越了所有相对事物，是种机型的抽象综合；在上帝观念中，生活的矛盾获得了统一，生命中所有不可调和的东西找到了和谐。同样货币也是如此。人们相信金钱万能，如同信赖上帝的全能……金钱就是现代生活的语法形式。
比如，货币经济生活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持续的个人自由主义诉求。原因很简单，在前现代的生活形式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是明确、固定、人身化的；在货币经济生活中，人们很少以来确定的人……人们固然以来供货商，但人们可以经常随意更换具体的供货商……人与人的联系固然极大的增多了，但人对他人的人身反而冷漠得多。所谓现代的自由，不过是货币生活作为个体性和内在独立感带来的广阔空间。
所谓平等，实际上就是“一种夷平过程”：所有高贵的东西向低俗因素看齐，这恰恰就是金钱的作用。金钱是所有“低俗”的等价物，把个别的、高贵的品质（这恰恰是自由的个性所要寻求的）拉到最低水平。“当千差万别的因素都一样能兑换成金钱，事物最特有的价值就收到了损害”。
从现代生活中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自由主义与平等主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激情背后，西美尔看到更为根本的现代性痼疾——生命感觉致命的萎缩。“货币给我们装上了一个无法停转的轮子，使生活这架机器成为一部永动机，由此就产生了现代生活常见的骚动不安和狂热不休”，然而，在个人灵魂最深处，确实对生命本身的无聊感。
“金钱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桥梁，二人却无法栖居在桥上”。同样，平等或自由的价值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手段，人最终无法栖居在纯粹的手段上。
形而上学孤独对男人和女人一视同仁
女性文化运动究竟提出了什么新的问题？女性文化运动的文化意义不可能是：至今为止男人创造和积累起来的生活形式和成就形式要由女人完成。所谓女性文化的意义，并非是要在文化的课题形式——他们已经历史地是男性的——方面去增添就的灵魂品质，创造出女性化的工业、艺术、科学、贸易、国家和宗教——像一些女权主义者所号召的那样。根本问题是：女性文化运动是否能为人类的个体灵魂拥有的财富增添女性质素，使文化的主体方面在品质上与至今为止的不同。女性文化运动的方向，不是要向男性看齐，而是要认清自身的女性品质——被男性文化压制、排斥了的“女人性”。
个体灵魂的生命感觉毕竟是个体生命与生活实在发生接触的唯一途径，如果个体灵魂的生命感觉也丧失了，个体生命也就丧失了承负在体性的物料和孤独的机体。可是，现代人偏偏不再满足于事物的自然魅力，反而看重自己的感官刺激，不再看重自己的灵魂拥有什么、自己的生命感觉如何，而是看重自己和别人拥有什么东西。这才是西美尔意义上的异化……现代人喜欢追求种种伪造的理想。在这些名目繁多的理想中，生活所有的实质内容变得越来越形式化地空洞，越来越没有个体灵魂的痕印，生命质地越来越稀薄，人的自我却把根本不再是生命感觉的东西当作自己灵魂无可置疑的财富。就像书写本来是一种体现个体生命特性的形式，自从有了打字机——如今有了计算机，书写摆脱了个体性，成了“机械的千篇一律”。技术替代了感觉，也把个体灵魂的生命气息从生活中驱除出去了。
施特劳斯亦或科耶夫
通过解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科耶夫提出了基于所谓欲望现象学的辩证历史哲学，其要义可以概括如下，“被承认的欲望”是人性的基本构成要素……为了获得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成了霍布斯所说的豺狼，血腥厮杀不可避免，结果总有些人当了主人，而另一些人成了奴隶……人总想被所有人承认，同时又不想承认任何人，引起群体或国家之间寻求承认的生死之战，人类的社会形态（政制、法律、意识形态）都是这场战争的结果。
通过解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科耶夫提出了基于所谓欲望现象学的辩证历史哲学，其要义可以概括如下，“被承认的欲望”是人性的基本构成要素……为了获得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成了霍布斯所说的豺狼，血腥厮杀不可避免，结果总有些人当了主人，而另一些人成了奴隶……人总想被所有人承认，同时又不想承认任何人，引起群体或国家之间寻求承认的生死之战，人类的社会形态（政制、法律、意识形态）都是这场战争的结果。
儒学不是“理念”哲学（形而上学）——也不是宗教（神学），而是礼法学，正如犹太经学既非哲学也非信仰式神学，而是律法学。
一个民族之成为政治的民族，必靠诗而后生；一个民族生长出政治的自觉，也必体现为形成诗说……诗言志者曷？维系民族国体的政制命脉之志。从而诗学自古是一个政治民族自觉地教育本民族中虽为数不多但总有的抱负者的根底所在。经学四教，以《诗》为宗。孔子先作《诗》，故《诗》统群经。
【确实，好多二十世纪的新晋民族国家都喜欢炮制些个民族史诗的】
老教授放下手中的刀叉，双手扶着餐桌，两眼死死盯着窗户外处某个地方，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后来，我终于等到他把头转过来，听见他用迟缓的语调说：现在我们德国的大学已经没有人读维兰德了……可怕的遗忘！如今的文学史研究和教学热门的是现—当代文学……大学文科如果不把古典文学大师的作品作为研究和教学的主体，只会沦为快餐文化的附庸……
见到老教授难过的样子，我赶紧宽慰他说：我们的德语文学也没有谁在研读维兰德，好些学德国文学的兴许都还不知道维兰德……我身边另一位在座的同伴也赶紧插话：我们的大学正在与国际接轨，大学外语系有外报阅读、科技德语一类课程，却没有古典文学课程。从前外语系以教古典文学为主，如今的外语系不过是在培养会说外国话的机器。
如今大学文科的研究生教学时兴所谓民主化方式，比如，在研读课上读一部古代经典，由学生们轮流讲，谈读后感。虽然美名其曰让大家发言，锻炼学生的主动性，其实在这样的研读课上，学生并学不到什么东西。过去，研读课主要是老师讲解，这意味着读古典的大书得跟一个自己曾经有过深入阅读且已经深入思考过一番的先行读者一起读，在这位有经验的读者带领下，学生们（尚没有阅读经验的人）的阅读能力才会有所提高。按照民主化的读法，大家都是二百五，没有什么经验和积累能读出什么名堂？
【这个观点不错，不过应该仅限于通识教育或者读古典、经典类的课程吧，然而纵使我们期待这样的“坐而论道”，鉴于现在连这类课程都少之又少，恐怕还谈不上担心教学方法的问题。至于那些应用类的科目，反倒老师一个人讲其实并不合适，总之无论是应用课程还是经典研读都搞反了。跟教育资源有限有关，本科期间大量的大课挨个发言没有那个条件，老师于是念着讲；好不容易研究生了，有了资源那就“民主化”吧，实际上该深入的地方又深入不到，草草收场。最关键是古典经典的阅读的缺位，很难在课堂甚至选修课接触到，特别是本科前两年，基本全都湮没在基础课和公共课上，无用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