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与大恶之间
刘老师说,西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本科生一定要读过“老庄论孟”,要不然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学生。本科不合格的我,在研究生阶段补落下的功课,亡羊补牢,希望还不晚。儒家最最经典的著作,《论语》与《孟子》无疑;儒家最最权威的圣人,孔孟无疑。孔子一生求知,求为,求仕,殚精竭力,乱世春秋,留给他的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孟子相比于孔子,可能少了些入仕的积极,多了些审时度势的睿智。他如同一个圆滑的智者,周旋于诸侯王公的身边,保持着自己学者大师的风范和高傲的同时,依旧不为自己带来危害。
经典的魅力,不在其时间的久远,而在其对于现实的价值和意义。一本孟子,融化的是智者的思考,是儒家的仁义礼智,更是语言交锋和思维碰撞火花下的真善美的交流。圣人之言,圣人之行,圣人之事,不是因圣的权威来屈服人,而是洞悉事外的犀利,敢为人先的勇决和超然尘外的睿智,一点一点指导着我们,影响着我们,改变着我们。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娄离章句下》的第二段。子严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子产主持郑国的政事时,曾经用自己乘的车去帮助人们渡过溱水和洧水。孟子评论说:“这是小恩小惠的行为,并不懂得从政。如果他十一月修成走人的桥,十二月修成过车马的桥,老百姓就不会为渡河而发愁了。在上位的人只要把政事治理好,就是出门鸣锣开道都可以,怎么能够去帮助百姓一个一个地渡河呢?如果执政的人要去讨得每个人的欢心,那时间可就太不够用了。”
没有读到孟子的评论之前,我眼中的子产绝对是一个亲民爱民的执政者的形象。能够用自己的专车帮平民百姓来渡河的,肯定是爱护人民的。我想,估计大多数的读者在没有看孟子的点评之前,也和我是一样的感觉。孟子其圣人的伟大之处,就是看到了人们所没有看到的不足和弊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早干嘛去了”。是啊,作为执政者的子产,要是修了可以过人和车马的桥的话,也不用把自己的专车拿出来了。子产的车,只能渡小部分人,而一座桥却可以渡千千万万的人。子产拿车出来帮助人民,是小善,可若是他能修好桥,却是大善了。诸葛亮说:“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子产的行为,虽然是美谈,可是确实只是小恩小惠罢了。小善不足以为政,无需再多阐述,可是小善会不会害政呢?
读完孟子对子产事件的评述之后,我想到的却是一种担忧,一种恐慌。如若执政者本该做好的职责没有做好,导致基础设施简陋,导致社会保障体系薄弱,而另一方面又到处树立其亲民爱民的形象,对百姓施舍些小恩小惠,那么我们改怎么办?我们该感激,还是该抗议?还是回到子产的例子,我想,坐子产专车过河的人肯定是感激的,听闻子产善行却不需要过河的人也是感激的。过了河的感激子产让自己的利益得到满足,不要过河的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也会感激子产的亲民爱民。可是那些,没有来得及坐子产车却又急需过河的人呢?他们该感激呢还是该抱怨呢?他们是应该感叹自己运气太背,赶不上子产的车,还是要抱怨为什么不早点修一座桥呢?再进一步,试想这样一种结果,子产的车发挥了的作用,缓解了过河的危机,执政者就搁置了修桥的议程,这座桥不修了。这样的小善,带来的恐怕不是大善,反而是大恶。因为,它掩盖了本是十分严重的问题,让人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它。这种善的导向,是一种疏忽和遮蔽,是一种对大善的阻碍和抗拒。
所以,严格意义上的子产,真正算不上一个好的执政者。渡人是标,修桥才是本。小善之为,可能带来的是大恶之危。这个例子在现实,我想依然有很强的借鉴意义。但是,从另一方面,我却希望这个时代的子产能多一点,因为子产小善之行的背后是还是一颗爱民的向善之心。若能有千千万万个官员如同子产一般,行小善,至少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民能够得到实实在在的帮助。那么有人会问,这么多的小善,该会导致多么多的大恶呀。所以,这个时代也需那些用睿智的眼光去揪出小善的人,需要那些用卓越的智慧引导小善之心走向大善之行的人。需要人民去感激,也需要人民去怀疑。需要子产,更需要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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