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店番外——小津安二郎和他的女演员们

田中绢代
    田中绢代从《我毕业了，但……》一片开始，一共出演了小津的十部作品，仅次于饭田蝶子，是非常了不起的数目。虽然小津说《风中的母鸡》不是一部“好的失败作品”，但还是让田中凭借此片在1947年、1948年连续获得每日电影奖的最佳女主角奖项。只是1950年，因出访美国回来后有点得意忘形，受到了媒体的广泛抨击，甚至取笑她是“只在美国小了一圈便的女演员”。（指她在美国的短暂逗留。）演艺事业大受打击，直到出演沟口健二导演的《西鹤一代女》才扳回一城。
    《彼岸花》后，田中再未出现在小津的电影中，倒不是小津不喜欢田中了，而是田中这个女演员志气很高，跑去当导演了。她的第二部作品就是小津在书中一再提到却没有机会拍的《月升中天》。以当时的社会背景来说，作为一位女性，想要担任导演一职相当困难，还受到了常年合作的沟口健二的反对，导致两人关系破裂。但是小津力挺田中，还把自己心爱的剧本相让。可是正要着手开拍时，却遇上五大电影公司签订《五社协议》，使得电影难以成行。最后不得已，小津为了合乎这项协议从松竹辞职，不过这反而提高了他的信誉。最后《月升中天》于1955年公映。


原节子
    谈到小津的女演员，原节子是无法避开的。小津在书中盛赞原节子，认为“她是日本最好的电影女星”。但一开始合作的时候，小津对她并不放心。因为有个关于原节子的风传，说她只是长得漂亮，演技却很差劲。可在《晚春》一片后，小津对原节子大为改观，为了保护她，甚至说那些嫌弃“原节子不会演戏”的导演，是“暴露出自己的识人不清，没发现过真正的演员不会演戏”。
    此后，原节子陆续出演了小津的六部作品，包括最为人熟知的《东京物语》。但其实小津电影并不是原节子出演最多的，她出演最多的是山本萨夫导演的作品，一共七部。在书中，小津谈到黑泽明的电影时，提到“原节子擅长的戏路非常明确，像黑泽明那样用她，无法展现她的优点”。当时原节子出演过两部黑泽明的电影，一部是《我对青春无悔》，还有一部是《白痴》。从时间上看可能是对《白痴》的评论。当时这部片子的整体评价都不高。这原是黑泽明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白痴》的改编，为了配合故事中俄罗斯的冰天雪地，还将场景设定在北海道。只是拍完的成片有265分钟，足有4个多小时，松竹公司无法接受，擅自删减了100多分钟，黑泽明知道后勃然大怒，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给松竹拍片。
    当然这是后话，所以书中小津才说黑泽明在做过于危险的“实验”。话题跑远了，回到原节子身上。1963年12月12日，小津在六十周岁生日那天去世，自在他的守灵夜上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原节子退出舞台。此后一直和亲戚一起生活在镰仓市。后来有多少记者登门拜访都被一一谢绝，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九十三岁的老奶奶了。2000年，在《电影旬报》“二十世纪世纪最伟大的日本女演员”评选中，原节子位列第一。可以说是小津成就了原节子，也是原节子成就了小津。


岩下志麻
    小津在书中《电影是以余味定输赢》一文中，夸奖岩下志麻“是十年才出一个的纯情类型”。1960年，小津在电影《秋日和》中首次起用岩下志麻。在这部片子中，她的戏份并不多，只有几个场景，但小津还是发现了她身上的优秀素质，并特意关照松竹的高层，说岩下志麻是十年一见的人才，要他们好好培养她。可见小津对她的看重。
    在小津最后一部作品《秋刀鱼之味》中，岩下被提拔为女主角。据说小津是以岩下为对象构思出整部电影的。只是小津有“执着”的风评，喜欢精益求精，在这部片子中，岩下也吃了不少苦头。戏中有一个岩下拿着卷尺在手中把玩的镜头，不管她怎么演，都得不到导演的一句OK，连续NG了八十次才通过。在这方面，中国导演中大概也只有王家卫能和小津一较高下了。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小津突然去世，岩下说不定也会成为原节子那样的小津固定班底。不过岩下志麻这个姑娘也可能是灵异体质。她不单是小津眼中的优秀演员，还和大文豪川端康成私交甚笃。（因为她连续出演了川端作品改编的三部电影。）据说小津和川端过世的时候，岩下都梦到他们的托梦。她一打电话去确认，人果然不在了……这也算得上因缘甚深。


石原慎太郎（此人其实不是小津的演员，当然也不是女演员……）
    小津在书中一节讲到《寄望石原裕次郎》。石原裕次郎是日本昭和时代的国民偶像，后来确实成了非常出色的男演员。但这里要讲讲石原裕次郎的哥哥，石原慎太郎。没错，就是暴走老人石原慎太郎。这是他不太为年轻人所知的一段历史。
    慎太郎在大学时代写了一部小说《太阳的季节》，一炮而红，接连获得了文学界新人奖和芥川龙之介奖，而且成了卖得最火的小说。但由于文中涉及强奸等当时看来反动的内容，加上文体稍显不成熟、错字太多等问题，引起了非常大的争议。虽然获奖，当时评委的意见并不统一，喜欢和讨厌的评委人数基本相同，最后是中间派的票数定了胜负。这里插个小故事，据说当年因为慎太郎的字写得太难认，编辑部还专门给负责慎太郎的编辑开小灶，教大家怎样认他的字。真是应该感谢时代的发展，发明了电脑这种方便的东西。可惜他后来的作品后继乏力，没有重现当年的辉煌。
    虽然慎太郎一直声称自己和三岛由纪夫是好朋友，三岛却在采访中公开说，自己在文坛没有朋友。后来他自己跟随弟弟的脚步当了演员。只是这条路也并非一帆风顺。演了不少片子，但都没有自己的弟弟那么红。最后他决定转入幕后拍电影。
    可是，从小津在文中对助理导演生活的描述也可以知道，当年要在日本影坛熬到独立拍片，少则四五年，多则十来年。像慎太郎这样的外行，一下子被东宝公司提拔成导演，助导工会自然不会答应，于是助导们都起来闹罢工。小津在书中《新人的新鲜感》一节中所讲的就是这件事。最后没办法，东宝公司只好同时提拔一批助导，并且把慎太郎拉到东宝的子公司拍摄了《年轻之兽》一片，可惜反响平平。导演这条路也没有走下去。可以说是在文艺界努力了一圈之后，都没有得到好结果，才走上了从政的道路。
    如果当年演艺圈接受了他，估计就不会出现一系列政治风波了。就像希特勒当年明明是个梦想当画家的学生，考了第三名，已经这么优秀了，却还是没被选上，迫不得已从政后倒是出名了，可惜是遗臭万年的名。唉，人生际遇真是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