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的现代性
“风景一旦确立之后,其起源就被忘却了。这个风景从一开始便仿佛像是存在于外部的客观之物似的。其实,毋宁说这个客观之物实在风景之中确立起来的。”
经由“透视法”而从山水变为风景,正如文学中“写实”的诞生,“自然主义”也并非是自然的。
柄谷行人在这本书里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起源找出来,把这种透视法的倒错找出来,把那些我们现代人认为本来如此的认知重新历史化。
与“风景”的发现类似,内面、独白、儿童、病也是现代性的装置:没有忏悔制度前就没有需隐蔽之事;没有儿童的概念之前就没有真正的儿童;现代医学创立后造出了更多的疾病。这都是现代性的“颠倒”。在日本现代文学里,这种装置的物质性基础就是“言文一致”。
跟我们如今一般认为的不同,“言文一致”的制度形成了一种既不是过去的“言”也不是过去的“文”的文体,它是一种新的文体。但是言文一致体一旦确立起来,人们就把它的起源给忘了,渐渐认为只是把“言”转移到“文”的一个过程。实际上那个时候的人在阅读或创作所谓言文一致体时,比传统汉文更难更要命。我们在讨论中国现代文学时,也总觉得白话文运动后的文体是言文一致的、符合大众口语的、更能准确翻译外国小说的文体,但事实上是那样的吗?不如说我们现在的趣味和阅读能力倒是被这个言文一致的白话文所培养的,才会产生这种颠倒的错觉。
情节、深度、结构力,这些现代小说必不可少的因素,以及规范性的文类,在柄谷行人这里也同样被怀疑。他剖开了那些“理所当然之物”的起源和历史。
“书写语言与民族主义”一节,对我来说值得参考的就更多了。言文一致的政治性和民族国家意图,是讨论现代语言时所必须考虑的问题。
最后摘一段非常精彩的:
P122 “对于这场论争,我们不应该去追究论争的是什么‘问题’。‘问题’总是作为对立或矛盾而构成的,所以,论争这个形态才是使‘问题’得以存在、发生的关键。我们对于现实的东西恐怕只会通过对立或者两分法来‘认识’,尽管如此,我们至少应该懂得‘问题’只有通过所谓‘作图’才得以存在。最为论争(对立)而形成的‘问题’在揭出了某种东西的同时,也会把某种东西隐藏起来。‘政治与文学’论争也好,‘战后文学’论争也好,都是一样的。对立所隐蔽的是差异的多样性。为了解读‘无理想论争’,我们必须拉开距离来看他们由对立而形成的意义及‘问题’的场。”
这一段对许多别的“论争”也有参考意义吧。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