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才佩索阿:“我的内心是一支隐形的交响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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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才佩索阿:
“我的内心是一支隐形的交响乐队”
书友从北方寄来葡萄牙作家佩索阿的诗集《阿尔伯特•卡埃罗》,与他的随笔集《不安之书》漫溢的浓雾般的潮润气息不同,这本诗集里迎面吹来的是明朗和煦的清风,诗句简朴得近似口语,然而又有一种令人咀嚼的深刻。这本诗集是佩索阿借以异名者阿尔伯特•卡埃罗之口所写,诗集出版时,他用自己的本名写了一篇《阿尔伯特•卡埃罗访谈》,向文坛推介这位“隐居在乡间的诗人”。又用另一个异名里卡多•雷耶斯为这本诗集写了一篇诚挚的序言(同时也是悼言,诗集出版时,诗人已因肺结核去世)。在葡萄牙,“异名”这个词汇源于希腊语,意即“另一个人”。异名区别于笔名,是作家自创的“我之非我”,佩索阿创造的每一个异名者都是一个隐形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朋友”,这些不存在的朋友都有各自的身世,个性,信仰与职业。他们承担着不同的职责,写作风格也迥然各异。
譬如这本诗集的作者阿尔伯特•卡埃罗,佩索阿为他编造的身世是:生于1889年,1915年死于肺结核。出生在里斯本,然而一生几乎都住在乡间。他没有职业,也几乎没有受过教育。幼时失去双亲,靠一点微薄的租金生活。他崇尚简朴与自然,期望超越现实的樊篱,升华到恬淡的田园生活中去。而为《阿尔伯特•卡埃罗》写序言的里卡多•雷耶斯则是一个游离在现代社会的内科医生,生于1887年,热爱古典文学,曾在美国一所名校教授过拉丁文。他感叹的主题是生命的无常与中庸,著有《里卡多•雷耶斯诗集》。与雷耶斯对立存在的是坎波斯,他是最接近佩索阿本我的“他我”,1890年生于葡萄牙最南端的小镇,身材高瘦,有犹太血统,早年倾向浪漫派,中年讴歌未来主义,晚年成了彻底的虚无主义者,著有《阿尔瓦罗•德•坎波斯诗集》。而《不安之书》的作者贝尔纳多•索阿雷斯是个沉默寡言的会计助理,喜穿黑大衣,头戴礼帽,独自居住在里斯本旧商业区的公寓出租房里,这也是佩索阿本人的真实写照。
像这样的异名隐形人多达七十二个,他们是佩索阿的七十二个分身,代表了他的七十二个侧面。他们在这支庞大的异名家族里互相评论,通信,翻译对方的作品,有的甚至还有亲戚关系。异名的产生具有强烈的心理因素,与佩索阿的成长环境和幼年时的经历有关——父亲的早逝,随改嫁的母亲离开里斯本前往异国他乡生活,还有三个弟妹的夭折,使得佩索阿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定感。他早在五岁时便在孤独寂寞中创造了第一个异名友伴,创造隐形的世界是佩索阿的内心被激发出的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
佩索阿的异名写作方式惯常被认为是一种自我分裂,而我却觉得恰恰相反,看似碎片似的分裂,实则是为了内部的集成统一。佩索阿让卡埃罗英年早逝(只活了26岁),且几乎没有受过教育,却成为了异名队伍的精神导师,这是有原因的,正因为与大自然朝夕相处的乡间生活且几乎未受教育,才得以在灵魂里流淌出未经雕饰的简朴自然。他让思想归零,是创造的全新起点,他让人们看到通往自在无忧的无限可能。正因为有了卡埃罗的短暂存在,其他异名们才能更加自由自在。而将肉身隐在异名背后的佩索阿本人则像乐队的指挥家一样,指挥着内心纷繁的声音。他自己也曾这样说过:“我的内心是一支隐形的交响乐队……我听到的是一片声音的交响。”
1935年11月28日,因长期酗酒导致肝硬化的佩索阿被送往医院抢救,他在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我不知道明天将会带来什么。”第二天,他孤独地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只有四十七岁。其实他也并非是孤独的,因为他创造的庞大异名家族成员们也都随他而去了。《阿尔伯特•卡埃罗》出版时,佩索阿借异名里卡多•雷耶斯的口吻评价说:“我们相信阿尔伯特•卡埃罗是20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他落寞地生活,无名地死去。在神秘主义者看来,这是导师的特征。”这句话用来评论他自己也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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