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永远是未婚妻的脸

前几天在看一本小众的书《塞万提斯的未婚妻》，全书不到200页，其中分成多个简短的小品故事，阅读体验轻松愉悦，很快就能读完。因为大诗人戴望舒的翻译，完全没有感到不同语言的隔膜，散淡隽永的文风，让人充分享受其间的美感，以致不会太注意故事的脉络内容。

之后偶然的机会，在网上看到一篇《人物》杂志关于周迅的报道（原文见文末链接），其中有一大段引用了史航对周迅的描述，说周迅让他想起《塞万提斯的未婚妻》的故事。如果有在微博关注“鹦鹉史航”，肯定了解他对周迅的喜爱，经常在嘴边挂着“周公子”三个字。

文章对《塞万提斯的故事》做了如下简单的描述：

故事里的小姐想嫁给《唐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但塞万提斯已经去世100年了，她要的爱情多么不切实际，她又如此高调，在小城里成为笑柄。但慢慢地她不是个玩笑了，因为她已经30岁了，慢慢地她又35岁了，一点一点老了。每天黄昏的时候，小姐出来散步，只有一个老女仆陪她。夜深了该回去时，老女仆的责任就是跟小姐说一句话，她会说，“回去吧小姐，不要担心还有明天，因为你有一张未婚妻的脸。”

咋一看，这故事非常知音体，足够在当下社会引起反响，尤其在越来越多的文艺女青年群体。独立，大龄，未婚，是当下很多知性女性的标签，这些标签既是优秀的证明，也似乎是时刻缠绕在她们身上的心病。

周迅是位优秀的演员，其出演的作品得到业内和观众的喜爱，同时她丰富的人生经历也是受人推崇的楷模。在情感道路上，她经受了诸多挫折，却始终未曾动摇过善待自己和他人的初心和态度，最终在40岁高龄找到归宿伴侣。

外面优雅从容，表情纯清淡然，周迅似乎活脱就是《塞万提斯的未婚妻》的主人公。

那一句“回去吧小姐，不要担心还有明天，因为你有一张未婚妻的脸”，可以是很多女性朋友激励自己善良美丽的金句妙语。在微博上搜索“塞万提斯的未婚妻”，这句话的确大概率的出现，同时也有很多提到了史航对周迅的描述。

不知是一种毛病还是习惯，对于在网上引用的佳句，总是想要找出具体出处。最初看到史航那一段描述后，感觉与自己脑海里的印象似有出入，所以很快重新阅读了一遍《塞万提斯的未婚妻》，发现《人物》杂志的所有引述几乎完全与故事事实不符。

这个故事其实是一位第一人称的人物远行寻迹塞万提斯故乡，人物的身份没有具体交代，他时而自称小资产阶级，时而自称不知名哲学家，一路行程故事很有《堂吉诃德》的味道，言语之中透出其对塞万提斯的尊崇。整个故事只是在最后提及了未婚妻，因为主人公在塞万提斯家乡的一户人家里，看见一位少女后，联想到了300多年前塞万提斯的未婚妻。关于少女的外形描述，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那少女一动不动地站着，羞容满面，柔目低垂。”

故事更多表达的是对先贤崇高的敬意，以塞万提斯在西班牙乃至全世界的影响力，任何赞美推崇的言语都不为过。阿左林选择了一种独特的方式，也是很塞万提斯的方式。这个故事没有出现过“未婚妻的脸”一词，在书中另一个故事《阿娜》里有被提及。

“祝一家平安，祝一家平安。上帝保佑你，积德的小姐。完美的脸，永远未婚妻的脸，请布施一点吧。”

史航是一位博览群书，且是对经典如数家珍的书人，真的很纳闷他对一个故事做出如此与事实大相径庭的描述。很多人没机会看到《塞万提斯的未婚妻》这本书，所以仍旧停留在史航编织的故事里。要看到此书，还真需要一点小幸运，西语作品本就普及有限，本书情况更是如此，作者阿左林甚至在百度百科都没有词条。这本书在13年初版之后便没有再版，而且当时印数只有5000本。

当下发达的多维度媒体时代，读书早已不是人们获取信息的唯一手段，如何高效提取有用的知识似乎才是最有意义的，这本身无可厚非也是非常可取的。可是，在无数的有用之外，对美的感受力却是着实无法讲究效率的。简短的几句鸡汤摘抄，根本无法涵盖一本书全部的美好和精彩。

周作人看完《塞万提斯的未婚妻》后长叹一口气：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写这样的文章呢！知堂的小品文在现代文学中独树一帜，他对此书的感慨评价的分量之高可见一斑。编者在序言中介绍时有言，此书影响了一大批中国现代作家，其中有沈从文的名字。

书里有一处可以明显作为例证。

铁锤用它们的快乐的声音在铁砧上唱着歌，远处的寺钟在召唤信徒们去做上午的弥撒。我慢慢地走着，我想“美的东西应该是永劫不灭的……”

末处“美的东西应该是永劫不灭的……”是不是和《长河》里夭夭说的话很像呢？

好看的都应当长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