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塔迪斯

你将不可避免地坠入奇点。这注定是一段凶多吉少的旅程，你身体中的物质扰乱了黑洞的内部环境，激起了时空的涟漪。当你靠近奇点时，空间会残暴地把你扯得四分五裂。你身上接近奇点的位置比远离奇点的位置运动起来快得多，拉扯感宛若五马分尸。与此同时，你的整个身体结构被迫向那一点集中，压迫感宛若泰山压顶。一微秒，或许还不够你眨一次眼，却足以让你被空间剥皮，粉碎，碾压至死。随后，空间风暴会猛烈地击打你，撕扯你体内的有机物质，直至它们粉碎成基本粒子。最后的最后，这些曾经构成你身体的粒子会如同骨灰一般被撒向时空的切口，从宇宙中销声匿迹。这个时空切口不通往任何地方。奇点既是空间和时间的终结，也是存在的终结。任何物体，一旦被空间碾碎，被推进奇点，就不再拥有未来。奇点上的死亡是最完全、最有力的存在性死亡。你体内包含的基本粒子从空间中湮灭，你和你的构成物质变成了过眼云烟。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复存在。
奇点是对探寻真理的整个科学范式的组咒，几乎所有物理学家都怀疑广义相对论在奇点上的适用性。相对论或许无法为如此极端的环境提供完整的物理描述，黑洞奇点或许也只是相对论的一个错误预言。换句话说，数学理论告诉我们，相对论在奇点上失效了。也正是因为预测了奇点，广义相对论无法成为一个描述宇宙的完备理论。如果坚持信仰相对论，我们就要面对一个十分黯淡的宇宙图景。奇点的存在，说明宇宙于根本层面上就不协调，已经病入膏肓了。
    也许在黑洞深渊当中并不存在所谓的“奇点”，取而代之的是坠入物质的某种量子残余。这种量子余烬位于黑洞正中央，承受着灾难般的高能和空间曲率。可以想象，所有最初形成黑洞的物质无一例外地落入其中，被牢牢地束缚于某种未知的量子态。我们自以为了如指掌的亚原子粒子，曾经还是恒星再普通不过的组分，现在却被压缩到比氢核的万亿分之一还要小。
    同样可以想象，支持上述物质残余假设的物理学家并不多，它只不过是句无法证实的废话罢了。如果仍然无法找到切实证据，我们就只能屈服于各种各样的猜想。其中最受公众欢迎的一个就是：黑洞内部的空间结构可能会破裂，从而在另一片空间中形成白洞。因为白洞通向的空间要比黑洞表面更大，整个过程就像是又一场宇宙大爆炸。如同《神秘博士》中的塔迪斯，黑洞里可能藏有另一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