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睿文化对《移动照相馆》的笔记(2)

马良，亲爱的马良 ： 　　见字如晤。 　　2012 是个稀奇古怪又多姿多彩的年份，就这么过去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生活在大理让 2012 显得更为奇怪更为多彩。因为我们这里有些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而打心底里相信末日传说的人——他们一边认定人类有场逃不过的劫难已经迫在眉睫，一边又相信末日来临之际他们会是被选中的幸存者。为了不浪费自己得到的机会，末日派们储存了很多粮食、燃料和饮用水。数量之大远远超过自己的需要。去年你的“移动照相馆”来到大理之时，他们正忙着深挖洞广积粮，没空下山来拍照，结果你们就彼此错过了对方。后来我才得知，之所以要储存那么多物资，是因为他们觉得万一还有人也活下来的话，应该救得一个算一个。为不做打算的人也准备一份口粮，哪怕是我这种平常喜欢挖苦他们的人。 　　这些发生在我身边的荒谬和复杂，让我想到了你的照片和画作。你的作品在我看来，虽光怪陆离，但一直是现实的一面镜子，是透过斯米尔诺夫伏特加酒瓶看到的世界。我喜欢这个你用作品道出的事实，你以为的人间荒谬，其实才是生活本相。 　　大多数人睁着眼甚至瞪着眼，却是盲的。生活本来荒谬不经，而我们早就习以为常。 　　作为一个把“参差百态的幸福本源”当作信条的人，我对末日派邻居抱持着非常正面的态度。他们是“参差百态”的一部分，是我愿意选择的生活的一部分。或许在纪律严明、思想干净、动作划一的社会中我也能过得下去，不过那对我不能算 living，而更像是 dying。但凡有点选择，那就不会是我的选择。 　　末日终于还是会来的，无非是不会一下子就来，而是一个接一个分别地降临到我们每个人头上。在迟早到来的宿命面前，我决定快快乐乐地迎向它，因而真心诚意且无比热忱地欢迎一切底线以上的欢乐——比如你们的大篷车。 　　“移动照相馆”是“末日年”里最令我欣喜的事情。从听闻开始，到一路在网上跟随你们，其中的兴奋和期待难以用言语表达，以至于最后你们真的出现在大理，真的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居然产生了一种“太棒了，老子有个小小梦想实现了！”的满足感。 　　是的，你们不仅在实现你们自己的梦，也捎带上了我的。 　　站在你的镜头面前或者背后，我产生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假如我们这个文明终于灭绝，而千万年后新的文明诞生，他们若是能看到这一年里你为那么多人拍的照片并据此研究史前人类，他们到底会怎么想呢？还真是令人好奇啊。 　　想想看啊，一群不知道武松和西门庆，不知道阿拉丁和忍者龟的智能生物，他们该如何解释我们的奇装异服呢？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的大街上全都行走着这般穿着的人呢？他们会不会认为这是某种不可理喻的奇特崇拜？ 　　不过，我觉得他们有两点是不会弄错的：一是我们都很快乐，二是我们营养都不错。灭绝原因不像是互扔原子弹而自取灭亡。 　　我们的快乐是不会被误解的。那种快乐的情绪如此强烈而张扬，不可能被错过。 　　现场你太忙了大概不会注意到，你拍摄时我在一旁有时候独自一人乐得都快不行了。不全是因为大家奇装异服搔首弄姿，更多的部分是我一直在想象你的作品把后人快折磨疯了的画面。他们都猜不到，其实我们是在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的带领下，才在神经病行列里发出了一点点微弱的烛光。好歹，我们也发光了，也许某天还能闪亮。 　　快乐这件事是如此的重要，值得当作终极追求的目标来对待。 　　“移动照相馆”也许很难回答“到底有什么用”之类的问题，为它的存在寻找合理性颇为徒劳，能理解的人不言自明，不能理解的⋯⋯那就不理解吧，反正不会是你和我的损失。时间的美好多半是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晚霞的美丽并非因为能用来“看云识天气”。没有梵高我们也一样能发明电脑。然而，没有晚霞和梵高的世界对我是不同的，我无比感激那些“无用的美好”。它们令我的生活更美好和快乐了一点。 　　2012 年发生在我身边最可爱和美好的事情，“移动照相馆”是第一名。多年以后，也许我不会记得这一年的奥运会在哪里举办，也许会忘记有群忙忙碌碌的末日派，但我一定不会忘记你和你的那班伙伴们，以及你们带给我的快乐。 　　多年以后再想起 2012，我会说“那是‘移动照相馆’和马良来大理的那一年”。 　　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谢谢！！！ 顺祝 　　冬安！ 老友 许崧 于 2013 年 1 月 21 日 大理古城 鲸鱼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