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盛宴》试读：塞纳河畔的人们

　　当我写完东西或者思考问题时，就会沿着码头散步。散着步，干点什么，或者看别人干着他们所了解的事情，更易于我思考。西岱岛的顶端，新桥南面立着亨利四世的雕像， 岛的尽头像尖尖的船首，水边有个小小的公园，种着高大繁茂、看上去挺不错的栗子树。塞纳河流经时形成的急流和回流，形成了很多绝佳的垂钓点。你沿着台阶下到公园，就能看到垂钓者在那里和大桥下钓鱼。垂钓的好位置随着塞纳河的涨落而变，垂钓者虽然用的是接起来的长竿，但接钩线很细，渔具轻便，浮标是羽毛杆子做成的，他们把鱼饵甩进垂钓的水面上的动作也显得相当专业。他们总能钓到鱼，而且经常是那种长得像鲮鱼的鱼，他们叫 鱼。这种鱼整条炸着吃非常美味，我能吃下整整一盘。这种鱼肉多味美，甚至比新鲜的沙丁鱼还好吃，而且一点都不油腻，吃的时候连肉带刺一起吃下去。 　　吃这种鱼的最佳去处之一是位于下默顿（Bas Meudon）的一家河上露天餐厅。当我们有钱离开住所附近，到别处转转时，就会去那里。那家餐厅叫“神奇渔场”，供应一种绝佳的麝香白葡萄酒。这是莫泊桑小说中提到的地方，能俯视西斯莱1 画过的河景。你不用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吃 鱼，圣路易岛上也能吃到不错的炸 鱼。 　　我认识几个在圣路易岛和瓦尔嘉朗广场（Place du Vert- Galant）之间鱼多的河段钓鱼的人。如果天气晴朗，我有时会买上一升葡萄酒、一块面包和一些香肠，坐在太阳下一边看我买来的书，一边看他们钓鱼。 旅行作家们笔下的塞纳河垂钓者，往往都像疯子，从来一无所获，但在这里钓鱼是收获颇丰的正经活。大部分垂钓者是那些领着微薄养老金的人，他们当时还不知道，这点养老金日后会因为通货膨胀而变得一文不值。还有一些钓鱼爱好者，他们利用一天或半天的假期过来钓鱼。 　　马恩河与塞纳河交汇的沙朗通以及巴黎两侧，都有更适合垂钓的地方，但巴黎城里也有很好的垂钓去处。我不钓鱼， 因为我没有渔具，而且我更愿意把钱省下来，跑到西班牙钓鱼。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小说，什么时候不得不出门，我不想被钓鱼这件事牵绊住，因为这东西有运气好的时候，也有运气差的时候。但我还是密切关注钓鱼，因为钓鱼是很有乐趣的事，了解一下也不错。想到这座城市里就有人钓鱼，钓得那么认真，收获也不错，还可以把鱼带回家做油炸小鱼，总是让我感到高兴。 　　有了垂钓者和塞纳河上的生活，有了美丽的驳船和船上自成一体的小世界，有了拖着一列驳船并折叠起烟囱以便从桥下驶过的拖船，有了河边石堤上的大榆树、梧桐树和在一些地方能看到的白杨树，我沿着塞纳河散步时从不感到孤独。城市里有如此众多的树木，每天你都可以看到春天脚步的临近，直到一夜暖风后，春天终于在某个清晨来临了。几场寒冷的大雨有时会将春天赶回去，以至你感到它永远不会再回来，而你则失去了生命中的一个季节。因为反常，这是在巴黎真正会感到悲伤的时刻。在秋天感到悲伤是意料之中的。每年叶子从树上掉落，光秃秃的树枝迎着寒风和冬日冰冷的阳光，你身体里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但是你知道，春天总有一天会来临，就像你知道河水解冻后会再次流淌。然而当冷雨绵延不绝，扼杀了春天，这情景就仿佛一个年轻人毫无理由地英年早逝了。 　　不过在那些日子，春天最终总会到来。只是它差一点就来不成，也总是会让人感到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