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曼:大屠杀与现代理性
枯尘岚舞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在读 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
鲍曼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大屠杀是现代性本身固有的一种潜在可能,它只有在现代文明中才有可能实现。
对于大屠杀,思想界有两种流行理论:“变态论”和“仇恨论”(认为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有一种特殊而深重的仇恨)。两种论述都认为大屠杀是一个特殊的、偶然的事件,但鲍曼认为这两种解释都站不住脚,逃避了最需要反思的问题。
从史料上看,参与大屠杀的不止纳粹党徒,也有普通的正常人。即使是纳粹军官,他们在生活中也有人性的一面,具有爱心和同情心,甚至有高雅的品味,喜欢巴赫、莫扎特的音乐,喜欢歌德的文学作品。在私人生活中,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是杀人狂,所以鲍曼认为“变态论”说不通。
欧洲歧视犹太人的歧视确实存在,但与其他国家相比,德国对犹太人甚至相对来说是友善的。1871年德意志帝国建立,犹太人就取得了合法的法律地位。到20世纪,很多居住在德国的犹太人都开始把德国看作是自己的祖国。所以,说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是说不过去的。
鲍曼清晰地展现了大屠杀的非理性与极端理性、极度野蛮和高度文明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
首先,正是机器般理性的现代官僚制,实现了大屠杀这个非理性的暴行。鲍曼发现,官僚制不仅会损害个人自由,还会导致道德冷漠、逃避责任。现代官僚体系像一部庞大的机器,每个人知识一个零件,在作为零件高效率运转的过程中,却丧失了对总体目标的责任感和道德感。
大屠杀发生的场景,就像一个工业流水线,人人都是照章办事、分工合作。有的人负责将犹太人归档,有的人负责任务排气,有的人负责将犹太人分批送进毒气室,有的人负责后勤。整个过程中,没有哪一个人是杀人狂,每个人都只是承担自己手头的工作,完成流程中微小的步骤。在这种流程中,人容易丧失面对鲜活生命时的同情心和道德感。结果就是,每一个步骤组合起来共同造成了屠杀,甚至其中的操作者感受到的只是“我今天填了十张表”。这就是为什么在私人生活中正常甚至善良的人,也可能成为屠杀的实施者。
大屠杀和现代性的第二个关联是在思想观念层面:现代科学主义实际上对大屠杀提供了某种理论支持——“园艺文化”(整齐划一)。在这种观念下,犹太人就变成了秩序里的“杂质”。一方面,根据当时所谓完美的民族国家理想标准,犹太人属于内部的外部人,对这个完美构想社会秩序构成了威胁。另一方面,当时德国流行的“优生学”,把雅利安人看作高等优秀的民族,把犹太人看作低劣病态的种族,种族主义的歧视就这个披上了可续理性的外衣。所以就有了“种族清洗”这个词语。
鲍曼认为,理性观念不仅在加害者方向起作用,在受害者方向也起作用。在与苏联交战后,纳粹军力非常有限,要镇压一场大规模的反叛并不容易,但当时并没有出现犹太人的大规模反抗,甚至在大屠杀中还有受害者的参与。
鲍曼认为,这是一场有策略的,纳粹对受害者理性计算心理的运用。大屠杀不是一个公然宣布的计划,否则肯定会爆发大规模抵抗。当时的犹太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场种族灭绝,直到最后一刻,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有可能活下来。纳粹利用了这种求生希望,消解了可能的反抗。纳粹给受害者提供选项,调整其中收益,去引导受害者合作。如果能保存一部分生命,总比全体被屠杀好。正是这种得失计算的求生希望被纳粹所利用,最终纳粹在军力有限的情况下,以相当少量的纳粹士兵,依靠许多犹太人的“合作”,实现了这场大屠杀。
在鲍曼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大屠杀的许多关键要素都蕴藏在现代理性之中。这场灾难,是现代理性如何变得与道德和人性完全背道而驰的一个历史力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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