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nocchio对《惶然录》的笔记(13)

惶然录
  • 书名: 惶然录
  • 作者: [葡] 费尔南多·佩索阿
  • 页数: 290
  •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 出版年: 2012-6
  • 第4页

    我的眼里充盈着泪水。我觉得我爱这一切,也许这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爱,或者,即使世上没有什么东西真的值得任何心灵所爱,而多愁善感的我,却必须爱有所及。我可以滥情于区区一个墨水瓶之微,就像滥情于星空中巨大无边的冷寂。

    2013-03-13 21:19:54 2人喜欢 回应
  • 第16页

    今天,我突然找了一个荒诞然而准确的结论。在一个恍然大悟的瞬间,我认识到自己是无,绝对的无。一道闪光之中,我看见我一直视为城市的东西,事实上是一片荒原。这一道让我看清自己的强光里,似乎也没有头上的天空。我被剥夺了在这个世界面前一直存在的可能性。如果我再生,也必定是无我之举,即没有自我的再生。 我是某座不曾存在的城镇的荒郊,某本不曾动笔的著作的冗长序言。我是无,是无。我不知道如何去感受,或者思考,或者爱。我是一本还没有开始写作的长篇小说里的人物,我在我还未存在之前翱翔长空,然后被取消;在我还未存在之前叫央次梦想;梦想着一个人,而那个一人从来就没有打算赋予我生命。 我总是思考,总是感受,但我的思想全无缘故,感觉全无根由。我正在一脚踩空,毫无方向地空空跌落,通过无限之域而落入无限。我的灵魂是一个黑色的大旋涡,一团正在旋搅出真空状态的大疯狂,巨大的水流旋出中心的空洞,而水流,比水流更加回旋湍急的,是我在人世间所见所闻的一切意象汹涌而来:房子、面孔、书本、垃圾箱、音乐片断以及声音碎片,所有这一切被拽人一个不祥的无底洞。 而我,我自己,只因为深渊的几何力学所制约,成为那个存在的中心。我是这一切搅动运动中的空无,它们因为我的存在才得以旋搅。只因为任何一个圆环都得有一个中心,我这个中心因此才得以存在。我,我自己,是井壁坍塌残浆仅存的一口井。我是被巨大空无所包围的一切的中心。

    2013-03-13 21:22:55 1人喜欢 回应
  • 第11页

    像往常一样,我走进了理发店,体验到一种愉悦:我能够走进一些我熟知而没有丝毫烦恼加害于我的地方。对一切新东西的敏感,经常折磨着我。只有在我曾经去过的地方,我才感到安全。 我在椅子里坐下,年轻的理发师用清洁而冰凉的亚麻毛巾围住我的脖子,促使我问起了他的一位同事,一个精力旺盛的长者。他虽然一直有病,但总是在我右边的椅子那边干活。 这个问题的提出纯属一时冲动,因为这个地方让我想起了他。 当一些手指忙着把毛巾的最后一角塞入我的脖子和衣领之间,一个平淡的声音在毛巾和我的后面出现:“他昨天死了。”刹那间,一位理发师从我现在身旁的椅子那边永远地空缺,我毫无道理的好兴致也随即死去。我的一切思想冻结。我说不出话来。 是怀旧症!出于对时间飞驰的焦虑,出于生活神秘性所繁育的一种疾病,我甚至会感怀对于我来说毫不相干的一些人。如果我每日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诸多面孔之一消失,即便它们并非所有生命的一种象征,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会感到悲伤。 绑腿套脏兮兮的无趣老头,我经常在早上九点半遇到。跛脚的彩票兜售者,纠缠过我但从来不曾得手。肥胖而脸色红润的男士,曾经手持雪茄烟站在香烟店的门口。还有那位面色苍白的香烟贩子。就因为我日复一日地见到过他们,这些人就会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吗?明天,我也会从普拉塔大街、道拉多雷斯大街、范奎罗斯大街上消失。明天的我——一颗感受着和思想着的灵魂,对于我来说的整个世界——是的,明天也不会再在大街上行走,会成为其他人提起来恍若惊梦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呵,他怎么啦?” 我所做的一切,所感的一切,所体验的一切,都将比这个或那个城市大街上每天过往的行者更加微不足道。

    2013-03-13 21:26:08 1人喜欢 回应
  • 第19页

    一切事物的单调包围着我,就像我进了监狱。而今天是我狱中岁月中的一天。不过,那种单调只是我自己的单调。其实,每一张即便是昨天与我们相逢的人面,在今天也有了完全不同之处,因为今天不是昨天。每一天都是特定的一,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另外的一天与之相似。只有在心灵中,才会有绝对的同一(尽管是一种虚假的同一),使很多事物与很多事物相类聚并且被简化。世界是由海角和尖峰组成的;我们的弱视症使我们只能看到四处弥漫贫薄薄迷雾而已。 我希望能够远走,逃离我的所知,逃离我的所有,逃离我的所爱。我想要出发,不是去缥渺幻境中的西印度,不是去远离其他南大陆的巨大海岛,我只是想去任何地方,不论是村庄或者荒原,只要不是在这里就行。我向往的只是不再见到这些人面,不再过这种没完没了的日子。我想做到的,是卸下我已成习惯的伪装,成为另一个我,以此得到喘息。我想要睡意临近之感,这种睡眠是生活的期许而不是生活的休息。靠着海边的一个木棚,甚至崎岖山脉边缘的一个山洞,对于我来说都够了。不幸的是,我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是事与愿违。 奴役是生活的唯一法律。不会有其他的法律,因为这条法律必须被人们遵从,没有造反或者另求庇护的可能。有一些人生来就是奴隶,有一些人后来成为奴隶,还有一些人则是强制之下被迫为奴。我们所有人对自由怯懦的爱,是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我们的奴隶生活是如何与我们般配——因为一旦自由降临我们,我们全会将其当作一件太新鲜、太奇怪的东西而避之不及。甚至,我刚刚表达了我对一个木棚或山洞的愿望,希望在那里解除一切事物的单调,也就是说解除我之为我的单调,我真正有胆量动身去那个木棚或山洞么?单调一直存在于我的内心,我知道并且理解这一点,我是否因此就再也不能从中解脱?.到哪里都是空盘,因么无论我在哪里都是我在哪里,当整个事情与空气无关而是肺出了毛病的时候,我的呼吸还能在什么地方得到改善?谁说我情不自禁地呼唤着纯净的太阳和空旷的田野,还有明亮的海洋和广阔的地平线,而不再会惦记我的床或者我的食品?不再会走下八段楼梯来到街上?不再会拐进街角的烟草店?不再会对身边闲得无事的理发匠问候早安?

    2013-03-13 21:28:22 2人喜欢 回应
  • 第29页

    我对于他来说是否更高贵一些?当虚无不能向人们授予崇高,也不能向人们授予低贱,而且不容许这种比较的时候,我能得到一种什么样的尊敬?

    2013-03-13 21:30:21 1人喜欢 回应
  • 第34页

    我带着真正的惊骇,再一次观看那些生类的全景,几乎为他们感到恐惧、悲伤以及惊乱。我发现那些没有感到恐惧、悲伤以及惊乱的人,正好是生活在他们生活中并且最有权利这样做的人。文学想象的核心错误,就是这样的观念:别人都像我们并且必定像我们一样感受。人类的幸运在于,每一个人都是他们自己,只有天才才被赋予成为别人的能力。 一切事物最终来说都是相对的。街头一个小小的事故,把餐馆厨师吸引到门口,此时的他,比我寻思一个最具原创性的念头,比我阅读一本最好的书或者欣悦于一些无用的梦,有更多的娱乐。而且,如果生活本质上是单调的,那么真理就是:他比我更容易也更好地逃出了单调。真理不属于任何人,因此他并不比我更多地拥有真理,但他拥有快乐。

    2013-03-13 21:33:08 回应
  • 第65页

    我是自己一次次彷徨的残骸。

    2013-03-13 21:34:41 1人喜欢 回应
  • 第67页

    今天,走在阿尔玛达大街上,我突然注意到前面一个行人的背影:一个普通人的普通背影,这位偶然过路者身着朴素夹克衫,左手提着一个陈旧的手提箱,右手里的雨伞尖,随着他的步子在人行道上一顿一顿。 我突然对此人若有所感,侧然心动。我的侧然事关人类的普通性,事关一个正在上班途中的一家之长的庸常日子,事关他幸福而驯良的家庭,事关他毫无疑义地靠悲哀和愉悦来成就的生活,事关某种无思无虑生活状态的单纯,事关那一个衣冠背影的动物性自然。 我再一次打量那个人的背影,那个呈现我如上思绪的窗口。 当你看到某个人在眼前沉睡,极其相同的感觉也会油然而生。人们睡着了,便成为了孩子,也许这是因为沉睡者无法作恶,甚至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靠着自然的魔法,最罪恶的、最根深蒂固的自大狂也可以在睡眠中露出圣洁之容。杀死一个孩子,与杀死一个熟睡中的人,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可以体察到的差别。 这是一个人沉睡了的背影。与我保持着同等速度并且走在前面的这个人,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沉睡。他无意识地移动。他无意识地活着。他像我们所有的人一样沉睡不醒。生活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所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所愿,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所知。作为命运永远的孩子,我们把自己的生活都睡掉了。就因为这样,当我带着这种感觉进入思考,我对一切人,对一切事,对一切处于幼儿期的人类,对过着梦游一般生活的人们,体验到一片巨大无边的恻隐。 就在此刻,一种无法确定结论而且远虑闻如的纯粹博爱主义席卷而来,使我困于恻隐,如同以上帝之眼俯瞰众生。以一种仅仅对于意识性活物的同情,我关注着每一个人。可怜的人,可怜的人类。这里正在进行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从我们肺部的一次简单呼吸,到城市的建立,到帝国疆域的确定,我把生活中的一切运动、一切能动之力都视为沉睡的一种形式,视为一些梦,或者是一些不期而至的周期性短暂停歇,介乎现实和下一种现实之间,介乎绝对意义中的一个日子和下一个日子之间。我像抽象的母性角色,夜里俯身逡巡所有好孩子和坏孩子的床,对沉睡中的我这些孩子一视同仁。 在我对他们的恻隐里,有一种对无限存在性的宽厚。

    2013-03-13 21:45:41 1人喜欢 回应
  • 第73页

    他并不象征任何人,那正是他行色匆匆的原因。他象征着那些从来没有具体角色的人,那正是他受害的根源。

    2013-03-13 21:47:04 回应
  • 第75页

    我悲哀,但是没有一种有限的甚至也没有一种无限的悲哀。我的悲哀超出这一切,遍布在大街上的垃圾箱里。

    2013-03-13 21:47:42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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