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 · · · · ·
作者继续深入历史。这部学术著作并不企图建构理论体系,却分明有着沉重的思想力度,它甚至修正了关于中国漫长的专制主义社会的静态“超稳定”结构这一流行论断。在作者看来,国家/流氓这一对偶制乃是历史循环其间的结构性巨型框架:中国王朝的历史正是在国家主义/流氓主义、国家社会/流氓社会、极权状态/江湖状态之间振荡与摆动——这种耗散性的摆动获得一个动态稳定的型构,而线性历史(国家)的总体进程中又隐含着大量分叉历史(流氓)的细节——国家主义和流氓主义的互动就此平分了中国历史,并维系了中国王朝的漫长生命。不过,这一思想只能视为本书言说的遥远而艰深的背景,它重点阐释的毕竟还是当代中国话语中的流氓景象。
那么何谓“流氓话语”?按作者的解释,乃是以所谓的“反讽话语”体系对抗国家主义“正谕话语”体系的自我书写,它大量使用酷语(暴力话语)、色语(色情话语)和秽语(污言脏词),以...
作者继续深入历史。这部学术著作并不企图建构理论体系,却分明有着沉重的思想力度,它甚至修正了关于中国漫长的专制主义社会的静态“超稳定”结构这一流行论断。在作者看来,国家/流氓这一对偶制乃是历史循环其间的结构性巨型框架:中国王朝的历史正是在国家主义/流氓主义、国家社会/流氓社会、极权状态/江湖状态之间振荡与摆动——这种耗散性的摆动获得一个动态稳定的型构,而线性历史(国家)的总体进程中又隐含着大量分叉历史(流氓)的细节——国家主义和流氓主义的互动就此平分了中国历史,并维系了中国王朝的漫长生命。不过,这一思想只能视为本书言说的遥远而艰深的背景,它重点阐释的毕竟还是当代中国话语中的流氓景象。
那么何谓“流氓话语”?按作者的解释,乃是以所谓的“反讽话语”体系对抗国家主义“正谕话语”体系的自我书写,它大量使用酷语(暴力话语)、色语(色情话语)和秽语(污言脏词),以期消解国家话语对意识形态的掌控。这种书写方式倒是可能指向个人自由主义的广阔语境,便于在各种话语领域表达原创力量。作者分析的话语样本涉及当代文学(诗歌、小说)、美术、影视、摇滚乐、建筑、网络文化诸门类,由此制造出一个“五四”迄今的庞杂的流氓话语谱系。
一般而言,国家话语和流氓话语各自言说,泾渭分明。但当赵本山的小品被国家主义美学接受并赢得热烈而又广泛的群众呼声时,这表明流氓话语很可能具有软化僵硬的国家意识形态话语的力量。的确,国家话语和流氓话语并不总是对立的,在某种情况下它们达成和解是可能的。类似的现象,朱大可称之为“流氓国家主义”,亦即流氓主义的“天鹅绒革命”。不过,它无可避免地象征着文化精神标杆的矮化——然而它拥有广阔的市场。正是流氓主义、国家主义和市场主义的三位一体,构成了当下中国话语的普遍征候。不是吗?我们正在倾听和叙说着诸如此类的话语。显然,当此话语变革时代,我们的文化身份出了问题。
熟悉朱大可写作方式的人不难发现,他善于运用巴洛克式夸饰语言,能够把理性的批评议题生生玩成话语能指的盛宴。相对于国家主义学术的“正谕”面孔,朱大可的批评话语本身就属于他所阐释的流氓主义“学术”的一部分。反讽、解构以及符号学分析,这是他一以贯之的拿手好戏,他当真是耍惯了罗兰·巴特式的解剖美学经验的锐利手术刀——所谓的“朱体”由此生成,而《流氓的盛宴》是为集“朱体”之大成者。
一直以来,国家主义/流氓主义的对偶阐释框架,已深深嵌入到朱大可的批评话语实践中,它风姿绰约地充任了作者解读中国本土美学经验的基本工具。在他手中,这一解读工具显得如此有效,人们大可称之为“流氓主义”文化批评——在此,它跟朱大可所批评的事物构成了极为有趣的互文关系。
作者简介 · · · · · ·
朱大可,当代负有盛名的文化批评家,学者,小说及随笔作家。祖籍福建武平客家。1957年生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澳大利亚悉尼理工大学哲学博士,悉尼大学亚洲研究学院访问学者。现为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
目前主要从事中国文化研究与批评。著有《燃烧的迷津》、《聒噪的时代》、《逃亡者档案》、《话语的闪电》、《守望者的文化月历》、《21世纪中国文化地图》(多卷)等。以新锐的思想和独特的话语方式见长,其见解在中国思想文化界富有影响。
目录 · · · · · ·
一、流氓研究的不同论域
1、流氓的古代分类
2、狭义流氓学
3、广义流氓学
4、“流氓”和“流氓主义”的语义辨认
二、现有流氓学成果及其缺憾
1、流氓学简史
2、流氓学的主要类型
3、流氓研究的成就与缺憾
第一章 国家主义转型及其美学跃进
一、 国家主义的话语转型
1、 国家美学的初次转型
2、国家美学的二度转型
3、红色话语的苏醒
4、帝国话语的泛滥
二、国家主义和流氓主义的互动
1、流氓国家主义的崛起
2、历史、对偶制和对偶循环
第二章 身份与话语:流氓的故乡
.中国社会的身份秩序
1、 三重身份的迷津
2、身份的辨认程序
3、身份秩序的间隙性瓦解
身份的修复
1、流氓之痛和身份焦虑
2、身份的修复
3、代偿与替身
第三章 流氓话语:反讽的新世界
一、 色语、酷语和秽语
1、色语:密室生涯的终结
2、酷语风行数千年的公共话语
3、秽语(脏词):父权对母权的政变
二、 流氓叙事
1、 言说与书写的叙事功能
2叙事中的流氓偶像
三、 阅读与书写的反讽
1、话语的正谕体系
2、话语的反讽体系
四、当代流氓主义的话语模式
1、当代流氓主义的日常美学
2、现代流氓话语的基本类型
第四章 1920~1960:当代流氓话语的历史起源
一、“五四”和“新文化”:酷语的起源
1、五四运动的身体酷语
2、新文化运动的酷语关键词
3、“新流氓主义”:酷语、色语和秽语的起源
二、酷语的演进:鲁语和仇恨政治学的崛起
1、“鲁语”的崛起
2、“恨语”及其鞭子语像
三、上山下乡:新流氓话语的摇篮
1、红色流氓的政治挫败
2、地下沙龙:意识形态的反叛象征
3、民间话语的三位一体
第五章 1980:新流氓话语的租借与复兴
一、 八十年代的流氓语境
1、新流氓起源:身份的总体危机
2、酷语的租借
3、色语的租借
4、流浪话语的租借
二、崔健摇滚:本土流氓话语的崛起
1、中国摇滚的诞生
2、崔健:一无所有的流氓..
第六章 非非、莽汉、撒娇:流氓话语的诗歌摇篮
一、 先锋诗人:流氓话语的先驱
1、流走的命题
2、校园先锋主义
3、第三代实验诗歌大展
二、“非非主义”和流氓美学
1、话语革命来了
2、第一个“下本身”
三、“莽汉主义”与草莽诗学
1、口语大爆炸
2、盲流的游吟诗人
四、撒娇派及其犬儒哲学
1、耳朵的失误和诗歌夜莺的歌唱
2、新犬儒主义的兴起
第七章 王朔主义:众痞的玩世喜剧
一、 小说反讽的苏醒
1、刘索拉与学院嬉皮文学
2、徐星:流氓叙事的先驱
二、“王朔主义”的诞生
1、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2、话语的复仇
3、王朔式反讽
三、电影与美术的视觉变法
1、第五代导演的话语变法
2、视觉艺术的颠覆运动
第八章 1990~2000:文学里的流氓面容
一、 痞子短语和流氓的面容
1、文化衫和泼皮短语
2、新痞子主义造型的诞生
二、乡村叙事:农民的仇恨与暴力
1、杨争光的方言叙事
2、莫言的肉刑之歌余华的喋血书写
三、流氓小说三部曲:手淫物语
1、 废都,北方旧文人的阳具
2、米:江南流氓的欲望和病毒
3、王小波:色语大爆破的英雄
四、从优雅色语到自戕的尊严
1、虹影的优雅色语
2、棉棉:话语的自戕
第九章 口语、口吃、口交:后流氓主义的夜宴
一、 口语地带:“新父亲”的面容
1、新口语小说:美元下的身份辨认
2、反讽叙事和正谕批评的冲突
二、口吃时刻:“结结巴巴”的先锋诗歌
1、伊沙的文化口吃
2、民族图腾和小便叙事
三、口交世代:“下半身”的造反宣言
1、 “下半身”审判“上半身”
2、生殖器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盘峰论战”:茶壶里的风暴
口语还是书语,这是一个问题
2、群雄逐鹿话语权力场
五、 学术国家主义的崛起
1、国学复兴和“人文精神”讨论
2、知识界大裂变
第十章 视觉符号的解构运动
一、 行为艺术:吃婴还是弑父
1、行为艺术年:2001的暴力叙事
2、“吃婴”和行为艺术的孤立状态
二、纪录片的流氓主义视界
1、吴文光的“流氓关怀”
2、何处才是流浪的“彼岸”
3、记录美学: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建筑的非国家主义化
三、建筑的非国家主义化
1、摩天大楼的阳具政治
2、高楼顶部的“形而上学”
3、帝王话语的解体
第十一章 消费叙事、大话革命和符号资本
一、“消费叙事”及其流氓(妓女)的转型
1、蝴蝶的尖叫
2、乌鸦的舞蹈
二、白与黑:摇滚的裂变
1、九十年代的摇滚疗法
2、何勇:愤怒与退离
3、张楚的小男孩心语
4、地下摇滚的隐形滚动
5、摇滚以外的油滑声音
第十二章 大话、哄客和灵语失踪案
一、零年代的大话美学
1、脂粉英雄的无厘头话语
2、网络群众的大话运动
3、零年代的游戏综合症
二、话语权分化和哄客的诞生
1、话语权的重新洗牌
2、丑角美学的诞生
三、酷语和秽语的蒙面表演
1、酷语者的网络冒险
2、秽语爆炸和文化英雄
四、色语的策略、逻辑及其敌人
1、色语的递进策略
2、2005,娱乐元年的女人们
3、色语的四种逻辑
五、“身语”和“灵语”的世纪交战
1、灵语失踪案
2、伪灵语和“第四代”儒生
六、结语:流氓主义的“天鹅绒革命”
附录 流氓的精神分枷
主要参考文献
后记
· · · · · ·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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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的盛宴的书评 · · · · · · ( 全部 35 条 )

朱大可访谈的几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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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阿弥·光悦 (哭丧着脸的骑士)
“流氓”作为一个具有广泛概括性的语词,是近代以后所发生的变化。而在清以及清以前, 两千年以来,中国社会曾经耗费了大量的语词来指陈这个群体,它们包括各个种类的游民、流民和流氓,也就是囊括了从狭义的流氓到广义的流氓的所有社会学类别。这里以词根为线索进行分类,罗列出与流氓有关的一部分常用语词: 1、游:游民、游侠(先秦)、游子(先秦)、游棍、游士(先秦)、游夫(先秦)、游人(先秦)、游手(汉魏)、游勇(...2014-02-09 15:12:43 3人喜欢
“流氓”作为一个具有广泛概括性的语词,是近代以后所发生的变化。而在清以及清以前, 两千年以来,中国社会曾经耗费了大量的语词来指陈这个群体,它们包括各个种类的游民、流民和流氓,也就是囊括了从狭义的流氓到广义的流氓的所有社会学类别。这里以词根为线索进行分类,罗列出与流氓有关的一部分常用语词: 1、游:游民、游侠(先秦)、游子(先秦)、游棍、游士(先秦)、游夫(先秦)、游人(先秦)、游手(汉魏)、游勇(清)、游丁(清)、游兵 2、流:流民、流氓、流虻、流隶、流寇、流贼、流棍、流痞、流丐、流妓 3、无:无籍(元)、无赖、无徒(元) 4、亡:亡赖(元)、亡徒、亡命之徒 5、逸:逸夫(明)、逸民(明) 6、侨:侨人、侨民 7、浪:浪人、浪子、浪汉、浪妇 8、闲:闲汉(宋元)、闲人(宋元)、帮闲(明)、闲民(先秦)、闲子(唐) 9、赖:无赖、癞子、獭子 10、破:破脚骨(清-民国)、破落户、破鞋 11、豪:豪滑(唐宋)、豪门、豪强、豪杰、豪横、豪民(元)、豪霸(元)、豪绅、豪势 12、奸:奸民(明清)、奸夫、奸人、奸党、奸徒、奸细、奸贼、奸党、 13、刁:刁头(明)、刁民(明清)、刁徒、刁匪 14、恶:恶棍、恶少、恶霸、恶贼、恶徒、恶汉、恶人、恶贼、恶盗、恶寇、恶丐、恶 绅、恶衿 15、泼:泼皮、泼汉、泼妇 16、强:强盗、强人、强梁、强寇、强贼 17、凶:凶豪(唐)、凶徒、凶手、凶犯、凶豪、凶侠、凶贼 18、黑:黑帮、黑手、黑道、黑客、黑民 19、讼:讼鬼(宋)、讼棍(明清)、讼师(明清)、讼户(清) 20、土:土豪、土棍、土恶(清)、土民(清)、 21、地:地痞、地头鬼(元代)、地头蛇(明清)、地棍(明清) 22、乡:乡党、乡绅、乡棍、乡霸、乡痞、乡绅 23、侠:轻侠(秦汉)、大侠(秦汉)、豪侠(秦汉)、游侠(秦汉)、义侠、剑侠、奸侠(魏晋)、凶侠(魏晋) 24、士:游士(先秦)、壮士、高士、力士(明)、术士、死士(先秦魏晋)、烈士 25、民:乱民(先秦)、贼民(先秦)、惰民(先秦)、闲民(先秦)、谪民(先秦)、罢民(先 秦)、轻民(先秦)、游民、敖民(汉)流民、莠民(明)、贱民、逸民、顽民、劣民、线民 26、客:闲客、刺客(先秦)、侠客(先秦)、门客(先秦)、宾客(汉)、妙客(唐)、清客、 嫖客、丹客、说客、棒客(清)、刀客(清)、风客(清)、游客 27、子:捣子(宋)、浪子、游子、油子、哨子(元)、骗子、癞子、戏子、胡子(清-民国)、飘子(清)、婊子、痞子、浪子、棍子、贩子、二流子、老头子、混星子、轻薄子 28、爷:师爷、大爷、倒爷 29、夫:惰夫(先秦)、勇夫(先秦)、奸夫、匹夫 30、妇:泼妇、恶妇、淫妇、荡妇、娼妇、浪妇、骚妇 31、头:楼头(明)、把头、镖头、血头、庄头 32、手:打手、青手(明)、枪手(清)、 33、棍:恶棍、光棍(明清)、地棍(明清)、土棍(明清)、流棍(明清)、山棍(明清)、匪棍(明清)、讼棍、学棍、赤棍(明)、把棍(明)、神棍(明)、税棍(明)、蠹棍、巨棍(清)、京棍(清)、囤棍(清)、滩棍(清)、积棍(清)、奸棍(清)、劣棍(清)、矜棍(清)、喇棍(清)、棒棍、党棍。 34、匪:土匪、盗匪、匪徒、莽匪(清)、会匪(清)、车匪、仓匪、劫匪、刀匪(清)、枪匪、拳匪、水匪、湖匪、江匪、教匪、拐匪、绑匪 35、徒:亡徒(秦汉)、无徒(汉)、义徒、玩徒(宋)、哗徒(宋)、匪徒、恶徒、歹徒、奸徒、门徒、党徒、赌徒、白徒(明)、博徒(清)、棍徒 36、皮、痞:泼皮、痞子、地痞、街痞、乡痞、兵痞、绰皮(元)、赖皮(明)、獭皮、青 皮、海皮、袍皮 37、盗:大盗、盗匪、巨盗、海盗、义盗、侠盗 38、霸:恶霸、乡霸、路霸、学霸、文霸、市霸、矿霸 39、阀:军阀、门阀、学阀、财阀、党阀 40、豪:土豪、大豪、宿豪、 41、寇:匪寇、流寇、倭寇、草寇、强寇、 42、丐:乞丐、流丐、童丐、 43、贼:马贼、强贼、凶贼、盗贼、毛贼、蟊贼、山贼、水贼、淫贼、奸贼、恶贼、老瓜贼、 44、哥:袍哥、大哥、 45、党:会党(清)、乡党、棒党、匪党、拆(擦)白党、拆梢党、 46、帮:黑帮、漕帮、青红帮…… 47、会:帮会、哥老会、花会…… 48、马:响马、土马、飘马 49、枭:盐枭(清)、积枭、毒枭、私枭、奸枭 50、其它:少年(汉魏)、混混儿(天津)、白相人(上海)、大王、太岁、地头蛇阿飞(上海)、小开(上海)、鸨母、瘪三、罗汉脚、胡同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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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闲斋 (存命之喜,日日况味)
《流氓的盛宴》摘记 (《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朱大可著,新星出版社,2006-11) 2002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发生了某种耐人寻味的变化:一个叫做雪村的东北痞子形象,被纳入了国家的最高屏幕。 雪村的表情和言语是高度痞子化的, 但他却被组合进了国家话语的言说系统,从那里为近十亿民众表演“小品” ,以便把预设的集体娱乐狂欢推向农历新年的高潮。这种利用痞子话语表述国家幸福语义的手法,标志着“反讽”对国...2013-09-23 12:51:22 2人喜欢
《流氓的盛宴》摘记 (《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朱大可著,新星出版社,2006-11) 2002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发生了某种耐人寻味的变化:一个叫做雪村的东北痞子形象,被纳入了国家的最高屏幕。 雪村的表情和言语是高度痞子化的, 但他却被组合进了国家话语的言说系统,从那里为近十亿民众表演“小品” ,以便把预设的集体娱乐狂欢推向农历新年的高潮。这种利用痞子话语表述国家幸福语义的手法,标志着“反讽”对国家话语的戏剧性渗透,它迫使我们思考反讽在转型意识形态中的非凡意义。 然而,反讽并非晚期资本主义的建筑专利。我们看到,早在毛泽东时代,北京就已出现了与“门”有关的最大的反讽性建筑――天安门。这是与巴黎的凯旋门截然相反的建筑,它是不能穿越的,它不过是墙垣的变形而已,但它却拥有着一个“门”的外在语义。“门” 要表达的语义,正是它自身的反面。这就是“门”的反讽。它在意识形态上反对了自己的功能。天安门其实就是一个冻结在建筑物里的宣言,它把对“门”的政治释义推广成了威权主义的基础。 现代中国出现的最深刻的反讽却来自国家意识形态本身。“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外部对抗, 最后转换成了话语的内在反讽。 在社会主义叙事和资本主义行为之间出现了似是而非的反语:即所谓的“社会主义”能指,指向了一个纯粹的“资本主义”所指。这是话语策略的迫切需要。在完成市场资本主义的构形之后,必须在其话语层面上继续维系社会主义样式,以捍卫既定的总体性权力格局。这无疑是所有反讽中最具张力的一种。它同时也是临时的结构性反讽, 令意识形态和经济基础的激烈冲突在话语表层上趋于平息。 但这种反讽是内部紧张的, 它无法真正化解意识形态的危机。 相反, 它聚集着更大的对抗性风暴。 此外,国家主义为自身设定的巨大反讽, 也鼓舞和推促了民间反讽的繁殖与扩张。 无论从哪个向度观看,反讽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迷人的精神标志。 基于知识份子的积极参与,中国古典色语充满了语词的机智,并且总是被包裹在一些微妙的谜语之中,成为一个散布着各种隐喻、讽喻和象征的话语织体。“吹箫”和“弄玉”是一个范例,它的广泛存在证实了经过隐喻处理的色语是如何大肆流行的。 李商隐的诗歌则是另一个范例,它用大量隐喻堆积成一个中级官僚的情欲叙事。在《无题》中,他的著名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以“春蚕”和“蜡炬”暗喻男性生殖器,“丝”与“泪”暗喻精液。李商隐的另一诗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也充满了床帷性爱的暗示。其中“巴山夜雨”就是“巫山云雨”的二度转喻。但这些精妙隐喻却由于其多义性和歧义性而遭到长期误读。这是知识份子隐语体系所带来的问题。 尽管整个宋词体系基本上是妓院里的产品,但古典色语最终只能成为少数人的书房-卧房游戏。 它的机智阻挡了与人民的通俗对话。 作为当代色语作家,毛泽东写给夫人江青的诗歌《题庐山仙人洞》,提供了雅化的最新范例――“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官方学者企图掩蔽它的真实语义,郭沫若宣称,这首诗隐喻了北京与苏共交恶之后的险峻政局和当局的豪迈无惧的气慨。作为一种权威性释义,这一解说在文革期间曾经大肆流行。但文革后期,某些北京高级知识份子举行新婚大典(主要是二度婚姻),其婚房多悬挂毛的这首诗的书法作品,作为对圆房者的一次亲密而高雅的祝福。这不仅表达了对官方释义的蔑视,也体现了还原毛诗本义的反讽性努力。 清代的北京满族贵族男人,更喜欢左手托着鸟笼,右手在掌心把玩旋转着一对铁球。其中“鸟”和男性生殖器“吊”谐音,成为后者的一种借喻,而铁球则暗示睾丸的坚硬性,它们在掌心中发出金属般清脆的摩擦声,以及一种微弱的闪光。有的铁球内部安装金属簧片,甚至能够在旋转把玩中发出悦耳的声音。它们不仅是一种身体符码的外延和扩展,而且是一种奇妙的文化发明。晚清以来,满族贵族日益没落和退化之后,色语开始粗俗地浮现在世俗生活的表层。“鸟-球”色语起初要暗示一种闲适的生活,而且还要传达一种贵族所独有的性主权。但随着贵族子弟的普遍流氓化,这种交际性色语逐渐转向江湖,进入中国流氓话语体系,成为市霸、街痞和混混儿的浮夸标记,提示着城市流氓的“身份” 和性霸权。 但色语不仅只是一种颠覆行性力量, 而且也与国家主义保持了良好的互动。 它时常闪现在城市“现代性建筑”的现场,并借助立面的阳具化来表达国家主义的权力欲望。这种文化象征主义, 几乎成了支配新建筑的唯一理念: 在东方明珠电视塔和金茂大厦之类的阳具化造型之上,追加政治霸权的语义。这是对传统国家主义建筑话语的严重反叛。古典国家主义建筑是一种女阴式的书写,它被限定在圆形的穹隆式框架之中,或者环状地匍匐在大地上,仿佛是一种对“上天” (阳性事物)的谦卑的响应。但西方工业化幻象改变了中国建筑的语法,并促成了一场都市建筑高度的狂热竞赛。 在现代性和全球化语境中, 地方国家主义征用了勃起的阴茎图式(同时也是西方男权主义政治的色语符码),令其散发出自我政治夸耀的摩登气息。无论如何,色情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高的政治意识。 秽语 (脏词) 是色语和酷语的混合物, 它拥有一个色语的外貌, 同时又具备了酷语的暴力性。它是肮脏和粗鄙的,同时又散发出亲切而恶毒的气息,代表着民间社会的美学立场,并且常常渗透进了国家上层份子的话语词典。 每个时代都拥有自己特有的脏词系统。 北京建政的初级阶段,公共话语经过严厉清洗,长期保持了洁净的状态,直到毛泽东亲手将其“弄脏”了为止。1974年,毛泽东发表了他的著名诗词《水调歌头》,其中出现了“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的句子。这是粗鄙的脏词首次以国家主义话语的面目亮相。这枚小小的毛式脏词犹如一个细小而勇猛的战士,经过数十年的埋伏,突然闪现在了国家意识形态革命的前线。像一次出乎意料的宣告, 引发了来自新官僚集团和全体人民的惊叹。 这是粗俗美学正在走向其顶峰的标志。 如果不是毛的逝世和文革的终结, 这种美学无疑演变为国家主义话语中最惊心动魄的部分。 在所有的秽语中,被誉为“国骂”的“他妈的”和“操(你妈) ” ,是简单有力的短语,它们直指着血缘关联的深部,也就是血缘身份的本质。这种“国骂”显然拥有令人吃惊的漫长历史。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认为,这种充满性暴力的口号,必定起源于母系社会向男系社会转型的时代。 它要借助一种强大的咒语来瓦解母亲的威权, 把她下降到性受虐的卑微地位,并为父权的确立开辟道路。寻根,就是要在话语的层面上展开父权对母权的战争。 “国骂”是曾经发生过强烈话语政变的证据,记录了当年母权败落的杳远踪迹。 “骂的寻根学”至今仍然扮演着古怪的角色,成为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忠实伴音,却在21世纪零年代里被逐渐雅化为近音词“靠” 。在省略了宾词 “你妈”之后,它萎缩成了一个简洁的叹词,并且逐渐远离原有的色情意味,在“小资” 手中变得日益纯净起来。与此同时,“傻逼”却在平民阶层中古怪地盛行起来,变成了第二代“国骂”的代表。在九十年代后期中国各地的足球俱乐部的球赛上,人们总是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上万观众一起冲着输球的队员高喊――“傻逼!”声势惊天动地,仿佛是平地一声春雷。“傻逼”是一个集体魔法中的文化咒语,解构着那些令人痛心的景象,为它们盖上话语的羞辱标记。“傻”和女性生殖器“逼” 的组合产生了一种令人惊异的语效。它是高度男权化的,粗鄙而有力,和赞美性脏词“牛逼”彼此呼应,成为革命修辞的最新范例。这是流氓话语渗入日常话语的一个证据。声势浩大的脏词运动修改了平铺直叙的世界秩序。但与犀利的动词“操”相比,形容词“傻”的革命性无疑已经遭到削弱。它需要在一种集体呐喊中才能重新聚起批判的能量 。 朱大可 (1957~),生于上海,祖籍福建武平(客家)。1983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博士。现为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专栏作家。 在中国文化界享有盛名,被认为是中国最优秀的批评家之一。因其前卫的思想、对社会弊端的激烈批评、独特的话语方式,以及守望文化现状的理性和深刻,对当代文化研究领域产生广泛影响。代表性著作包括:《燃烧的迷津》、《聒噪的时代》、《话语的闪电》、《守望者的文化月历》、《21世纪中国文化地图》(大型文化年鉴,已出中文版六卷,日文版四卷)、《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记忆的红皮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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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多闻 (对不可言说者保持沉默。)
“五四新文化运动”不过是两场截然不同又互相关联的运动——新文化运动(1915)和五四爱国运动(1919)的戏剧性组合而已。新文化运动起初是一场单纯的语言学手术,也即白话文对文言文的颠覆,最终演变成激进的文化革命风暴。一直西方的思想,抛弃传统儒家的文化。五四运动是一场由青年民粹主义者发起的民族自卫运动(民粹主义[Populism]是一种政治哲学或是政治语言。民粹主义认为平民被社会中的精英所压制,而国家这个体制工具...2012-02-29 13:18:06 1人喜欢
“五四新文化运动”不过是两场截然不同又互相关联的运动——新文化运动(1915)和五四爱国运动(1919)的戏剧性组合而已。新文化运动起初是一场单纯的语言学手术,也即白话文对文言文的颠覆,最终演变成激进的文化革命风暴。一直西方的思想,抛弃传统儒家的文化。五四运动是一场由青年民粹主义者发起的民族自卫运动(民粹主义[Populism]是一种政治哲学或是政治语言。民粹主义认为平民被社会中的精英所压制,而国家这个体制工具需要离开这些自私的精英的控制而使用在全民的福祉和进步的目的上。民粹主义者会接触平民,跟这些平民讨论他们在经济和社会上的问题,而且诉诸他们的常识。)。后来在俄国革命和巴黎和会的双重影响下演变成广泛而汹涌的民族主义思潮。 注:从陈独秀办新青年杂志开始,五四西方启蒙思想家对西方文明的追求不过四年。1919年下半年,社会思潮发生微变,社会主义思潮成为主旋律。与西方以个人解放为核心的启蒙不同,民族解放时五四主题。个人解放不过是试图实现民族独立富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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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闲斋 (存命之喜,日日况味)
《流氓的盛宴》摘记 (《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朱大可著,新星出版社,2006-11) 2002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发生了某种耐人寻味的变化:一个叫做雪村的东北痞子形象,被纳入了国家的最高屏幕。 雪村的表情和言语是高度痞子化的, 但他却被组合进了国家话语的言说系统,从那里为近十亿民众表演“小品” ,以便把预设的集体娱乐狂欢推向农历新年的高潮。这种利用痞子话语表述国家幸福语义的手法,标志着“反讽”对国...2013-09-23 12:51:22 2人喜欢
《流氓的盛宴》摘记 (《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朱大可著,新星出版社,2006-11) 2002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发生了某种耐人寻味的变化:一个叫做雪村的东北痞子形象,被纳入了国家的最高屏幕。 雪村的表情和言语是高度痞子化的, 但他却被组合进了国家话语的言说系统,从那里为近十亿民众表演“小品” ,以便把预设的集体娱乐狂欢推向农历新年的高潮。这种利用痞子话语表述国家幸福语义的手法,标志着“反讽”对国家话语的戏剧性渗透,它迫使我们思考反讽在转型意识形态中的非凡意义。 然而,反讽并非晚期资本主义的建筑专利。我们看到,早在毛泽东时代,北京就已出现了与“门”有关的最大的反讽性建筑――天安门。这是与巴黎的凯旋门截然相反的建筑,它是不能穿越的,它不过是墙垣的变形而已,但它却拥有着一个“门”的外在语义。“门” 要表达的语义,正是它自身的反面。这就是“门”的反讽。它在意识形态上反对了自己的功能。天安门其实就是一个冻结在建筑物里的宣言,它把对“门”的政治释义推广成了威权主义的基础。 现代中国出现的最深刻的反讽却来自国家意识形态本身。“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外部对抗, 最后转换成了话语的内在反讽。 在社会主义叙事和资本主义行为之间出现了似是而非的反语:即所谓的“社会主义”能指,指向了一个纯粹的“资本主义”所指。这是话语策略的迫切需要。在完成市场资本主义的构形之后,必须在其话语层面上继续维系社会主义样式,以捍卫既定的总体性权力格局。这无疑是所有反讽中最具张力的一种。它同时也是临时的结构性反讽, 令意识形态和经济基础的激烈冲突在话语表层上趋于平息。 但这种反讽是内部紧张的, 它无法真正化解意识形态的危机。 相反, 它聚集着更大的对抗性风暴。 此外,国家主义为自身设定的巨大反讽, 也鼓舞和推促了民间反讽的繁殖与扩张。 无论从哪个向度观看,反讽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迷人的精神标志。 基于知识份子的积极参与,中国古典色语充满了语词的机智,并且总是被包裹在一些微妙的谜语之中,成为一个散布着各种隐喻、讽喻和象征的话语织体。“吹箫”和“弄玉”是一个范例,它的广泛存在证实了经过隐喻处理的色语是如何大肆流行的。 李商隐的诗歌则是另一个范例,它用大量隐喻堆积成一个中级官僚的情欲叙事。在《无题》中,他的著名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以“春蚕”和“蜡炬”暗喻男性生殖器,“丝”与“泪”暗喻精液。李商隐的另一诗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也充满了床帷性爱的暗示。其中“巴山夜雨”就是“巫山云雨”的二度转喻。但这些精妙隐喻却由于其多义性和歧义性而遭到长期误读。这是知识份子隐语体系所带来的问题。 尽管整个宋词体系基本上是妓院里的产品,但古典色语最终只能成为少数人的书房-卧房游戏。 它的机智阻挡了与人民的通俗对话。 作为当代色语作家,毛泽东写给夫人江青的诗歌《题庐山仙人洞》,提供了雅化的最新范例――“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官方学者企图掩蔽它的真实语义,郭沫若宣称,这首诗隐喻了北京与苏共交恶之后的险峻政局和当局的豪迈无惧的气慨。作为一种权威性释义,这一解说在文革期间曾经大肆流行。但文革后期,某些北京高级知识份子举行新婚大典(主要是二度婚姻),其婚房多悬挂毛的这首诗的书法作品,作为对圆房者的一次亲密而高雅的祝福。这不仅表达了对官方释义的蔑视,也体现了还原毛诗本义的反讽性努力。 清代的北京满族贵族男人,更喜欢左手托着鸟笼,右手在掌心把玩旋转着一对铁球。其中“鸟”和男性生殖器“吊”谐音,成为后者的一种借喻,而铁球则暗示睾丸的坚硬性,它们在掌心中发出金属般清脆的摩擦声,以及一种微弱的闪光。有的铁球内部安装金属簧片,甚至能够在旋转把玩中发出悦耳的声音。它们不仅是一种身体符码的外延和扩展,而且是一种奇妙的文化发明。晚清以来,满族贵族日益没落和退化之后,色语开始粗俗地浮现在世俗生活的表层。“鸟-球”色语起初要暗示一种闲适的生活,而且还要传达一种贵族所独有的性主权。但随着贵族子弟的普遍流氓化,这种交际性色语逐渐转向江湖,进入中国流氓话语体系,成为市霸、街痞和混混儿的浮夸标记,提示着城市流氓的“身份” 和性霸权。 但色语不仅只是一种颠覆行性力量, 而且也与国家主义保持了良好的互动。 它时常闪现在城市“现代性建筑”的现场,并借助立面的阳具化来表达国家主义的权力欲望。这种文化象征主义, 几乎成了支配新建筑的唯一理念: 在东方明珠电视塔和金茂大厦之类的阳具化造型之上,追加政治霸权的语义。这是对传统国家主义建筑话语的严重反叛。古典国家主义建筑是一种女阴式的书写,它被限定在圆形的穹隆式框架之中,或者环状地匍匐在大地上,仿佛是一种对“上天” (阳性事物)的谦卑的响应。但西方工业化幻象改变了中国建筑的语法,并促成了一场都市建筑高度的狂热竞赛。 在现代性和全球化语境中, 地方国家主义征用了勃起的阴茎图式(同时也是西方男权主义政治的色语符码),令其散发出自我政治夸耀的摩登气息。无论如何,色情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高的政治意识。 秽语 (脏词) 是色语和酷语的混合物, 它拥有一个色语的外貌, 同时又具备了酷语的暴力性。它是肮脏和粗鄙的,同时又散发出亲切而恶毒的气息,代表着民间社会的美学立场,并且常常渗透进了国家上层份子的话语词典。 每个时代都拥有自己特有的脏词系统。 北京建政的初级阶段,公共话语经过严厉清洗,长期保持了洁净的状态,直到毛泽东亲手将其“弄脏”了为止。1974年,毛泽东发表了他的著名诗词《水调歌头》,其中出现了“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的句子。这是粗鄙的脏词首次以国家主义话语的面目亮相。这枚小小的毛式脏词犹如一个细小而勇猛的战士,经过数十年的埋伏,突然闪现在了国家意识形态革命的前线。像一次出乎意料的宣告, 引发了来自新官僚集团和全体人民的惊叹。 这是粗俗美学正在走向其顶峰的标志。 如果不是毛的逝世和文革的终结, 这种美学无疑演变为国家主义话语中最惊心动魄的部分。 在所有的秽语中,被誉为“国骂”的“他妈的”和“操(你妈) ” ,是简单有力的短语,它们直指着血缘关联的深部,也就是血缘身份的本质。这种“国骂”显然拥有令人吃惊的漫长历史。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认为,这种充满性暴力的口号,必定起源于母系社会向男系社会转型的时代。 它要借助一种强大的咒语来瓦解母亲的威权, 把她下降到性受虐的卑微地位,并为父权的确立开辟道路。寻根,就是要在话语的层面上展开父权对母权的战争。 “国骂”是曾经发生过强烈话语政变的证据,记录了当年母权败落的杳远踪迹。 “骂的寻根学”至今仍然扮演着古怪的角色,成为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忠实伴音,却在21世纪零年代里被逐渐雅化为近音词“靠” 。在省略了宾词 “你妈”之后,它萎缩成了一个简洁的叹词,并且逐渐远离原有的色情意味,在“小资” 手中变得日益纯净起来。与此同时,“傻逼”却在平民阶层中古怪地盛行起来,变成了第二代“国骂”的代表。在九十年代后期中国各地的足球俱乐部的球赛上,人们总是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上万观众一起冲着输球的队员高喊――“傻逼!”声势惊天动地,仿佛是平地一声春雷。“傻逼”是一个集体魔法中的文化咒语,解构着那些令人痛心的景象,为它们盖上话语的羞辱标记。“傻”和女性生殖器“逼” 的组合产生了一种令人惊异的语效。它是高度男权化的,粗鄙而有力,和赞美性脏词“牛逼”彼此呼应,成为革命修辞的最新范例。这是流氓话语渗入日常话语的一个证据。声势浩大的脏词运动修改了平铺直叙的世界秩序。但与犀利的动词“操”相比,形容词“傻”的革命性无疑已经遭到削弱。它需要在一种集体呐喊中才能重新聚起批判的能量 。 朱大可 (1957~),生于上海,祖籍福建武平(客家)。1983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博士。现为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专栏作家。 在中国文化界享有盛名,被认为是中国最优秀的批评家之一。因其前卫的思想、对社会弊端的激烈批评、独特的话语方式,以及守望文化现状的理性和深刻,对当代文化研究领域产生广泛影响。代表性著作包括:《燃烧的迷津》、《聒噪的时代》、《话语的闪电》、《守望者的文化月历》、《21世纪中国文化地图》(大型文化年鉴,已出中文版六卷,日文版四卷)、《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记忆的红皮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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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仁 (冰露)
“五四新文化”:现代酷语的星星之火 现代国家主义和流氓主义拥有一个共同的话语源头。辨认这个源头的工作,已在中国知识界 热切地展开,并形成重释、改写和翻案的细小潮流。而我们对 20 世纪酷语的认知,也应当 从那个不同寻常的时刻开始。 已有不少学者指出,所谓“五四新文化运动”,不过是两场截然不同又互相关联的运动—— 新文化运动(1915 年)和五四爱国运动(1919 年)的戏剧性组合而已。 由陈独秀、胡适和 李大钊等人...2011-06-21 23:52:59
“五四新文化”:现代酷语的星星之火
现代国家主义和流氓主义拥有一个共同的话语源头。辨认这个源头的工作,已在中国知识界 热切地展开,并形成重释、改写和翻案的细小潮流。而我们对 20 世纪酷语的认知,也应当 从那个不同寻常的时刻开始。 已有不少学者指出,所谓“五四新文化运动”,不过是两场截然不同又互相关联的运动—— 新文化运动(1915 年)和五四爱国运动(1919 年)的戏剧性组合而已。 由陈独秀、胡适和 李大钊等人发起的【新文化运动】,【不是文艺复兴历史的返回和重构】,而是【以西方为参照尺度、 以历史进步为诉求的意识形态革命】,企图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彻底清算。它起初是一场单纯 的语言学手术,也就是白话对文言的话语颠覆,而最终则演变成激进的文化革命风暴。陈独 秀在《新青年》创刊词中宣称,世界各国“【遵循共同原则之精神,渐趋一致。潮流所及,莫 之能违。】”这显示新文化运动是一场以民族的自我批判为逻辑前提的全球化运动,它遵循的 是【文明的开放、趋同和人类的公共性原则】。 引自第136页 ————世界主义:以民族的自我批判为逻辑前提。 冯崇义指出:“以陈独秀、蔡元培、胡适、鲁迅、李大钊等人为代表的五四启蒙思想家,一 度不约而同地倾其全力投身启蒙运动,试图移植现代西方的自由民主价值和科学理性来取代 传统中国的儒家等级专制理念和迷信盲从心理。” 究其原因,就在于当时“先进的中国人曾一度痴迷地追求西方主流文明。他们明白无误地将民国初年军阀武人对民主政治的成功颠覆 归因于半心半意的现代化,认定如果没有彻底颠覆以儒家等级尊卑观念为核心、而不给个人 的独立和自由留下合理空间的中国传统国家意识形态、如果没有建立与西方一样的那种以自 由平等观念为核心的现代伦理,民主政治便没有赖以依存的文化支撑。”
【五四】 引自第136页 与新文化运动截然不同,【五四运动】是一场由【青年民粹主义者】发起的民族自卫运动。这种爱国 主义情绪和知识分子的改革愿望,早在 19 世纪末已经逐步显现。 1915 年 1 月签订的“21 条”,触发了中国民众严重的屈辱感,并酝酿出海外留学生的爱国激情。1918 年 1 月凡尔赛 秘密协定内幕,由英国记者驻北平记者莫理循在《泰晤士报》上曝光,中国民众惊讶地发现, 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被政府无耻地转让给了日本,此举再度激怒了爱国青年,并成为点燃五 四运动的话语导索。 显然,五四运动【最初是捍卫国家主权的爱国行为】,而后则在俄国革命和巴黎和会的双重影响 下,演变成了更加广泛而汹涌的民族主义思潮。 它遵循的是自卫、收缩、排外和民族主体 性原则。这种旧的保守原则,在五四中获得了一个新的面貌,为日后的文化孤立主义开辟了 道路。 在国家严重积弱的时局中,深受西方自由主义熏陶的留学知识分子,甚至羞于谈论个人解放 和自由的议题,而是被卷入了强大的民族主义的集体无意识运动之中。他们的价值只有响应 本土的集体召唤后才能获得认同。这种强大的态势压抑了西方自由主义在中国本土的健康生 长,并把绝大多数知识分子推向了激进民族主义的道德前线。 上述两场方向和性质截然不同的运动,长期以来遭到主流历史学家的严重混淆,并且总是用 “五四运动”来取代新文化运动,从而把后者长期幽灵化,使之变成五四运动的一个细弱的 精神附庸。近年来中国知识界对新文化运动的重审,无疑有助于从历史中发现它的“原教旨” 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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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多闻 (对不可言说者保持沉默。)
“五四新文化运动”不过是两场截然不同又互相关联的运动——新文化运动(1915)和五四爱国运动(1919)的戏剧性组合而已。新文化运动起初是一场单纯的语言学手术,也即白话文对文言文的颠覆,最终演变成激进的文化革命风暴。一直西方的思想,抛弃传统儒家的文化。五四运动是一场由青年民粹主义者发起的民族自卫运动(民粹主义[Populism]是一种政治哲学或是政治语言。民粹主义认为平民被社会中的精英所压制,而国家这个体制工具...2012-02-29 13:18:06 1人喜欢
“五四新文化运动”不过是两场截然不同又互相关联的运动——新文化运动(1915)和五四爱国运动(1919)的戏剧性组合而已。新文化运动起初是一场单纯的语言学手术,也即白话文对文言文的颠覆,最终演变成激进的文化革命风暴。一直西方的思想,抛弃传统儒家的文化。五四运动是一场由青年民粹主义者发起的民族自卫运动(民粹主义[Populism]是一种政治哲学或是政治语言。民粹主义认为平民被社会中的精英所压制,而国家这个体制工具需要离开这些自私的精英的控制而使用在全民的福祉和进步的目的上。民粹主义者会接触平民,跟这些平民讨论他们在经济和社会上的问题,而且诉诸他们的常识。)。后来在俄国革命和巴黎和会的双重影响下演变成广泛而汹涌的民族主义思潮。 注:从陈独秀办新青年杂志开始,五四西方启蒙思想家对西方文明的追求不过四年。1919年下半年,社会思潮发生微变,社会主义思潮成为主旋律。与西方以个人解放为核心的启蒙不同,民族解放时五四主题。个人解放不过是试图实现民族独立富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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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阿弥·光悦 (哭丧着脸的骑士)
“流氓”作为一个具有广泛概括性的语词,是近代以后所发生的变化。而在清以及清以前, 两千年以来,中国社会曾经耗费了大量的语词来指陈这个群体,它们包括各个种类的游民、流民和流氓,也就是囊括了从狭义的流氓到广义的流氓的所有社会学类别。这里以词根为线索进行分类,罗列出与流氓有关的一部分常用语词: 1、游:游民、游侠(先秦)、游子(先秦)、游棍、游士(先秦)、游夫(先秦)、游人(先秦)、游手(汉魏)、游勇(...2014-02-09 15:12:43 3人喜欢
“流氓”作为一个具有广泛概括性的语词,是近代以后所发生的变化。而在清以及清以前, 两千年以来,中国社会曾经耗费了大量的语词来指陈这个群体,它们包括各个种类的游民、流民和流氓,也就是囊括了从狭义的流氓到广义的流氓的所有社会学类别。这里以词根为线索进行分类,罗列出与流氓有关的一部分常用语词: 1、游:游民、游侠(先秦)、游子(先秦)、游棍、游士(先秦)、游夫(先秦)、游人(先秦)、游手(汉魏)、游勇(清)、游丁(清)、游兵 2、流:流民、流氓、流虻、流隶、流寇、流贼、流棍、流痞、流丐、流妓 3、无:无籍(元)、无赖、无徒(元) 4、亡:亡赖(元)、亡徒、亡命之徒 5、逸:逸夫(明)、逸民(明) 6、侨:侨人、侨民 7、浪:浪人、浪子、浪汉、浪妇 8、闲:闲汉(宋元)、闲人(宋元)、帮闲(明)、闲民(先秦)、闲子(唐) 9、赖:无赖、癞子、獭子 10、破:破脚骨(清-民国)、破落户、破鞋 11、豪:豪滑(唐宋)、豪门、豪强、豪杰、豪横、豪民(元)、豪霸(元)、豪绅、豪势 12、奸:奸民(明清)、奸夫、奸人、奸党、奸徒、奸细、奸贼、奸党、 13、刁:刁头(明)、刁民(明清)、刁徒、刁匪 14、恶:恶棍、恶少、恶霸、恶贼、恶徒、恶汉、恶人、恶贼、恶盗、恶寇、恶丐、恶 绅、恶衿 15、泼:泼皮、泼汉、泼妇 16、强:强盗、强人、强梁、强寇、强贼 17、凶:凶豪(唐)、凶徒、凶手、凶犯、凶豪、凶侠、凶贼 18、黑:黑帮、黑手、黑道、黑客、黑民 19、讼:讼鬼(宋)、讼棍(明清)、讼师(明清)、讼户(清) 20、土:土豪、土棍、土恶(清)、土民(清)、 21、地:地痞、地头鬼(元代)、地头蛇(明清)、地棍(明清) 22、乡:乡党、乡绅、乡棍、乡霸、乡痞、乡绅 23、侠:轻侠(秦汉)、大侠(秦汉)、豪侠(秦汉)、游侠(秦汉)、义侠、剑侠、奸侠(魏晋)、凶侠(魏晋) 24、士:游士(先秦)、壮士、高士、力士(明)、术士、死士(先秦魏晋)、烈士 25、民:乱民(先秦)、贼民(先秦)、惰民(先秦)、闲民(先秦)、谪民(先秦)、罢民(先 秦)、轻民(先秦)、游民、敖民(汉)流民、莠民(明)、贱民、逸民、顽民、劣民、线民 26、客:闲客、刺客(先秦)、侠客(先秦)、门客(先秦)、宾客(汉)、妙客(唐)、清客、 嫖客、丹客、说客、棒客(清)、刀客(清)、风客(清)、游客 27、子:捣子(宋)、浪子、游子、油子、哨子(元)、骗子、癞子、戏子、胡子(清-民国)、飘子(清)、婊子、痞子、浪子、棍子、贩子、二流子、老头子、混星子、轻薄子 28、爷:师爷、大爷、倒爷 29、夫:惰夫(先秦)、勇夫(先秦)、奸夫、匹夫 30、妇:泼妇、恶妇、淫妇、荡妇、娼妇、浪妇、骚妇 31、头:楼头(明)、把头、镖头、血头、庄头 32、手:打手、青手(明)、枪手(清)、 33、棍:恶棍、光棍(明清)、地棍(明清)、土棍(明清)、流棍(明清)、山棍(明清)、匪棍(明清)、讼棍、学棍、赤棍(明)、把棍(明)、神棍(明)、税棍(明)、蠹棍、巨棍(清)、京棍(清)、囤棍(清)、滩棍(清)、积棍(清)、奸棍(清)、劣棍(清)、矜棍(清)、喇棍(清)、棒棍、党棍。 34、匪:土匪、盗匪、匪徒、莽匪(清)、会匪(清)、车匪、仓匪、劫匪、刀匪(清)、枪匪、拳匪、水匪、湖匪、江匪、教匪、拐匪、绑匪 35、徒:亡徒(秦汉)、无徒(汉)、义徒、玩徒(宋)、哗徒(宋)、匪徒、恶徒、歹徒、奸徒、门徒、党徒、赌徒、白徒(明)、博徒(清)、棍徒 36、皮、痞:泼皮、痞子、地痞、街痞、乡痞、兵痞、绰皮(元)、赖皮(明)、獭皮、青 皮、海皮、袍皮 37、盗:大盗、盗匪、巨盗、海盗、义盗、侠盗 38、霸:恶霸、乡霸、路霸、学霸、文霸、市霸、矿霸 39、阀:军阀、门阀、学阀、财阀、党阀 40、豪:土豪、大豪、宿豪、 41、寇:匪寇、流寇、倭寇、草寇、强寇、 42、丐:乞丐、流丐、童丐、 43、贼:马贼、强贼、凶贼、盗贼、毛贼、蟊贼、山贼、水贼、淫贼、奸贼、恶贼、老瓜贼、 44、哥:袍哥、大哥、 45、党:会党(清)、乡党、棒党、匪党、拆(擦)白党、拆梢党、 46、帮:黑帮、漕帮、青红帮…… 47、会:帮会、哥老会、花会…… 48、马:响马、土马、飘马 49、枭:盐枭(清)、积枭、毒枭、私枭、奸枭 50、其它:少年(汉魏)、混混儿(天津)、白相人(上海)、大王、太岁、地头蛇阿飞(上海)、小开(上海)、鸨母、瘪三、罗汉脚、胡同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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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阿弥·光悦 (哭丧着脸的骑士)
正谕话语,其完整的文本形态被称之为“正典”,起源于古老的祭司话语和宗教经典。它代表柏拉图式的起源、中心、内在意义或自治的主体等全部绝对概念,同时也代表着坚固的二值逻辑体系。作为国家主义话语的核心,正谕话语首先要求语义的单纯性与唯一性(没有歧义);其次是能指层和所指层的完全同一,不允许在它们之间之间发生错位与疏隔;第三,正谕的语法要求叙事只有一个中心和一个向度,此外再无其他中心;第四,它请求着表...2014-02-09 15:05:42
正谕话语,其完整的文本形态被称之为“正典”,起源于古老的祭司话语和宗教经典。它代表柏拉图式的起源、中心、内在意义或自治的主体等全部绝对概念,同时也代表着坚固的二值逻辑体系。作为国家主义话语的核心,正谕话语首先要求语义的单纯性与唯一性(没有歧义);其次是能指层和所指层的完全同一,不允许在它们之间之间发生错位与疏隔;第三,正谕的语法要求叙事只有一个中心和一个向度,此外再无其他中心;第四,它请求着表情严肃的政治-道德书写风格。这四项基本原则使国家主义话语具有威权主义行政话语(公文)的所有表征:严厉、专断、透明、无可置疑和无可辩驳,如此等等 毫无疑问,正谕的语法就是国家主义的专利,它是权力的唯一表述方式,向人民要求着始终不渝的服从。 正是反讽造成了话语内部的分裂和对抗。语句在被言说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个意义的他者。这他者就是本始语句的敌人,解构其原初语义,并把它推向阐释的深渊。这与象征截然不同,象征是分层的,却没有发生破裂,它们互相阐释和响应,并且显示了鲜明的主从系,其中一个是中心,而另一个是它忠实的附庸。 尽管反讽不是流氓主义者的发明,也不是他们的唯一武器,但它终究成了流氓话语以及一切叛逆话语的核心。思想在言说的瞬间发生了破裂,这就是反叛的开端,它如此细微,令人难以察觉,却又酝酿着一场强大的精神动乱,它显示了语义能量转移和扩大的非凡效应。正如控制论创始者维纳所说,伦敦花园里的一只蝴蝶轻轻扇动它的翅膀,不久就会在纽约上空形成猛烈的风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反讽的病毒已经四处扩散,侵入到文学、美术、戏剧、音乐和学术等各个领域,从王朔的小说开始,经过周星驰电影和大话主义运动,最终在互联网上形成了巨大的风暴,而它在九十年代末对现代建筑的入侵,是这种流氓话语征服最后一块文化孤岛的标志。 狭义的流氓主义就是以颠覆现存国家秩序为目标的意识形态体系。狭义流氓就是针对国家的一种永久的讽喻。狭义流氓意识形态是国家意识形态的一个反讽性镜像。毫无疑问,国家的权柄永远是流氓反叛的终点,他的想象力终结在一个新国家霸权的面前。 而广义语境中的“流氓主义”则与此不同,它是指在身份危机的语境中、以异乡情结、焦虑 心态和反叛立场为精神特征的流氓意识形态。它发生于广义流氓社会之中,并且产生了从古代的游侠主义到当代的街痞主义、犬儒主义和厚黑主义等各种样式。 流氓话语就是广义流氓主义的自我叙写,或说是广义流氓主义在历史中的投射文本,其中含有大量酷语、色语和秽语,并以所谓“反讽话语”体系对抗国家主义的“正谕话语”体系。 流氓话语是针对国家主义的话语颠覆,是一场把主体从“他者”的身份监狱中释放出来的话 语运动。这场运动旨在消解国家主义对文化意识形态的掌控。它显示了主体企图利用身份瓦解而制造一场文化政变,把潜在的反叛身份霸权的欲望推向前台。广义流氓在这个前提下展开其特有的政治想象,并且试图征服国家主义的既定的话语空间,重构个人自由主义的广阔语境。 流氓话语是对身份丧失状态的一种营救。它医治了因丧失身份所带来的伤痛。它也是一种身份代偿的工具,帮助人在话语的层面上重建权力和尊严。 流氓话语被广泛地灌注到了人民的心灵之中,成为中国文化的主要特征之一,它令每一个中国人都具备了流氓的内码,并且要在适当的语境(家园的灾变、身份丧失、流走的进程)中被激活,为中国历史开辟出一条奇异而独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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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闲斋 (存命之喜,日日况味)
《流氓的盛宴》摘记 (《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朱大可著,新星出版社,2006-11) 2002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发生了某种耐人寻味的变化:一个叫做雪村的东北痞子形象,被纳入了国家的最高屏幕。 雪村的表情和言语是高度痞子化的, 但他却被组合进了国家话语的言说系统,从那里为近十亿民众表演“小品” ,以便把预设的集体娱乐狂欢推向农历新年的高潮。这种利用痞子话语表述国家幸福语义的手法,标志着“反讽”对国...2013-09-23 12:51:22 2人喜欢
《流氓的盛宴》摘记 (《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朱大可著,新星出版社,2006-11) 2002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发生了某种耐人寻味的变化:一个叫做雪村的东北痞子形象,被纳入了国家的最高屏幕。 雪村的表情和言语是高度痞子化的, 但他却被组合进了国家话语的言说系统,从那里为近十亿民众表演“小品” ,以便把预设的集体娱乐狂欢推向农历新年的高潮。这种利用痞子话语表述国家幸福语义的手法,标志着“反讽”对国家话语的戏剧性渗透,它迫使我们思考反讽在转型意识形态中的非凡意义。 然而,反讽并非晚期资本主义的建筑专利。我们看到,早在毛泽东时代,北京就已出现了与“门”有关的最大的反讽性建筑――天安门。这是与巴黎的凯旋门截然相反的建筑,它是不能穿越的,它不过是墙垣的变形而已,但它却拥有着一个“门”的外在语义。“门” 要表达的语义,正是它自身的反面。这就是“门”的反讽。它在意识形态上反对了自己的功能。天安门其实就是一个冻结在建筑物里的宣言,它把对“门”的政治释义推广成了威权主义的基础。 现代中国出现的最深刻的反讽却来自国家意识形态本身。“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外部对抗, 最后转换成了话语的内在反讽。 在社会主义叙事和资本主义行为之间出现了似是而非的反语:即所谓的“社会主义”能指,指向了一个纯粹的“资本主义”所指。这是话语策略的迫切需要。在完成市场资本主义的构形之后,必须在其话语层面上继续维系社会主义样式,以捍卫既定的总体性权力格局。这无疑是所有反讽中最具张力的一种。它同时也是临时的结构性反讽, 令意识形态和经济基础的激烈冲突在话语表层上趋于平息。 但这种反讽是内部紧张的, 它无法真正化解意识形态的危机。 相反, 它聚集着更大的对抗性风暴。 此外,国家主义为自身设定的巨大反讽, 也鼓舞和推促了民间反讽的繁殖与扩张。 无论从哪个向度观看,反讽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迷人的精神标志。 基于知识份子的积极参与,中国古典色语充满了语词的机智,并且总是被包裹在一些微妙的谜语之中,成为一个散布着各种隐喻、讽喻和象征的话语织体。“吹箫”和“弄玉”是一个范例,它的广泛存在证实了经过隐喻处理的色语是如何大肆流行的。 李商隐的诗歌则是另一个范例,它用大量隐喻堆积成一个中级官僚的情欲叙事。在《无题》中,他的著名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以“春蚕”和“蜡炬”暗喻男性生殖器,“丝”与“泪”暗喻精液。李商隐的另一诗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也充满了床帷性爱的暗示。其中“巴山夜雨”就是“巫山云雨”的二度转喻。但这些精妙隐喻却由于其多义性和歧义性而遭到长期误读。这是知识份子隐语体系所带来的问题。 尽管整个宋词体系基本上是妓院里的产品,但古典色语最终只能成为少数人的书房-卧房游戏。 它的机智阻挡了与人民的通俗对话。 作为当代色语作家,毛泽东写给夫人江青的诗歌《题庐山仙人洞》,提供了雅化的最新范例――“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官方学者企图掩蔽它的真实语义,郭沫若宣称,这首诗隐喻了北京与苏共交恶之后的险峻政局和当局的豪迈无惧的气慨。作为一种权威性释义,这一解说在文革期间曾经大肆流行。但文革后期,某些北京高级知识份子举行新婚大典(主要是二度婚姻),其婚房多悬挂毛的这首诗的书法作品,作为对圆房者的一次亲密而高雅的祝福。这不仅表达了对官方释义的蔑视,也体现了还原毛诗本义的反讽性努力。 清代的北京满族贵族男人,更喜欢左手托着鸟笼,右手在掌心把玩旋转着一对铁球。其中“鸟”和男性生殖器“吊”谐音,成为后者的一种借喻,而铁球则暗示睾丸的坚硬性,它们在掌心中发出金属般清脆的摩擦声,以及一种微弱的闪光。有的铁球内部安装金属簧片,甚至能够在旋转把玩中发出悦耳的声音。它们不仅是一种身体符码的外延和扩展,而且是一种奇妙的文化发明。晚清以来,满族贵族日益没落和退化之后,色语开始粗俗地浮现在世俗生活的表层。“鸟-球”色语起初要暗示一种闲适的生活,而且还要传达一种贵族所独有的性主权。但随着贵族子弟的普遍流氓化,这种交际性色语逐渐转向江湖,进入中国流氓话语体系,成为市霸、街痞和混混儿的浮夸标记,提示着城市流氓的“身份” 和性霸权。 但色语不仅只是一种颠覆行性力量, 而且也与国家主义保持了良好的互动。 它时常闪现在城市“现代性建筑”的现场,并借助立面的阳具化来表达国家主义的权力欲望。这种文化象征主义, 几乎成了支配新建筑的唯一理念: 在东方明珠电视塔和金茂大厦之类的阳具化造型之上,追加政治霸权的语义。这是对传统国家主义建筑话语的严重反叛。古典国家主义建筑是一种女阴式的书写,它被限定在圆形的穹隆式框架之中,或者环状地匍匐在大地上,仿佛是一种对“上天” (阳性事物)的谦卑的响应。但西方工业化幻象改变了中国建筑的语法,并促成了一场都市建筑高度的狂热竞赛。 在现代性和全球化语境中, 地方国家主义征用了勃起的阴茎图式(同时也是西方男权主义政治的色语符码),令其散发出自我政治夸耀的摩登气息。无论如何,色情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高的政治意识。 秽语 (脏词) 是色语和酷语的混合物, 它拥有一个色语的外貌, 同时又具备了酷语的暴力性。它是肮脏和粗鄙的,同时又散发出亲切而恶毒的气息,代表着民间社会的美学立场,并且常常渗透进了国家上层份子的话语词典。 每个时代都拥有自己特有的脏词系统。 北京建政的初级阶段,公共话语经过严厉清洗,长期保持了洁净的状态,直到毛泽东亲手将其“弄脏”了为止。1974年,毛泽东发表了他的著名诗词《水调歌头》,其中出现了“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的句子。这是粗鄙的脏词首次以国家主义话语的面目亮相。这枚小小的毛式脏词犹如一个细小而勇猛的战士,经过数十年的埋伏,突然闪现在了国家意识形态革命的前线。像一次出乎意料的宣告, 引发了来自新官僚集团和全体人民的惊叹。 这是粗俗美学正在走向其顶峰的标志。 如果不是毛的逝世和文革的终结, 这种美学无疑演变为国家主义话语中最惊心动魄的部分。 在所有的秽语中,被誉为“国骂”的“他妈的”和“操(你妈) ” ,是简单有力的短语,它们直指着血缘关联的深部,也就是血缘身份的本质。这种“国骂”显然拥有令人吃惊的漫长历史。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我认为,这种充满性暴力的口号,必定起源于母系社会向男系社会转型的时代。 它要借助一种强大的咒语来瓦解母亲的威权, 把她下降到性受虐的卑微地位,并为父权的确立开辟道路。寻根,就是要在话语的层面上展开父权对母权的战争。 “国骂”是曾经发生过强烈话语政变的证据,记录了当年母权败落的杳远踪迹。 “骂的寻根学”至今仍然扮演着古怪的角色,成为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忠实伴音,却在21世纪零年代里被逐渐雅化为近音词“靠” 。在省略了宾词 “你妈”之后,它萎缩成了一个简洁的叹词,并且逐渐远离原有的色情意味,在“小资” 手中变得日益纯净起来。与此同时,“傻逼”却在平民阶层中古怪地盛行起来,变成了第二代“国骂”的代表。在九十年代后期中国各地的足球俱乐部的球赛上,人们总是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上万观众一起冲着输球的队员高喊――“傻逼!”声势惊天动地,仿佛是平地一声春雷。“傻逼”是一个集体魔法中的文化咒语,解构着那些令人痛心的景象,为它们盖上话语的羞辱标记。“傻”和女性生殖器“逼” 的组合产生了一种令人惊异的语效。它是高度男权化的,粗鄙而有力,和赞美性脏词“牛逼”彼此呼应,成为革命修辞的最新范例。这是流氓话语渗入日常话语的一个证据。声势浩大的脏词运动修改了平铺直叙的世界秩序。但与犀利的动词“操”相比,形容词“傻”的革命性无疑已经遭到削弱。它需要在一种集体呐喊中才能重新聚起批判的能量 。 朱大可 (1957~),生于上海,祖籍福建武平(客家)。1983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博士。现为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专栏作家。 在中国文化界享有盛名,被认为是中国最优秀的批评家之一。因其前卫的思想、对社会弊端的激烈批评、独特的话语方式,以及守望文化现状的理性和深刻,对当代文化研究领域产生广泛影响。代表性著作包括:《燃烧的迷津》、《聒噪的时代》、《话语的闪电》、《守望者的文化月历》、《21世纪中国文化地图》(大型文化年鉴,已出中文版六卷,日文版四卷)、《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记忆的红皮书》等。
回应 2013-09-23 12:51:22
2 有用 eureka 2021-03-08 00:56:57
在书中,朱大可引用朱学勤评王朔小说的话,“不能因为虚假说教与虚伪崇高曾经结伴而行,就有理由从此躲避一切崇高,粉碎一切信念。在虚假与真实粗鄙之外,还有第三种精神状态值得追求,那就是既不虚伪,也不痞子,维护人的起码尊严,既不受横暴侵犯,也不受伪君子的欺骗,同时也不与真小人同流合污。”
0 有用 她 2012-10-29 15:23:26
偶拉拉~
1 有用 本阿弥·光悦 2014-02-09 15:05:34
费拉社会原子化个人社会组织崩溃,按照本书的说法就是,你流氓,你国到处都流氓!
1 有用 白日梦枕貘 2010-07-06 10:03:11
对流氓认识的真好
3 有用 frozenmoon 2020-07-05 19:59:11
朱大可语言最瑰丽的那一种之一。
0 有用 喜喜 2022-07-01 17:54:21
前面的时代故事很吸引人!后面的学术分析有些枯燥。
0 有用 苍苍 2022-06-30 18:13:13
本以为需要重点参考,看下来感觉方向不大一样
0 有用 猫团团 2022-06-18 10:00:24
打开了看待历史的新思路。突然发现,couldn't agree more.
0 有用 我再吃一碗 2022-05-26 02:17:05
这本书最后落到了零度信仰,这本身就值得敬佩
0 有用 PRALINÉS 2022-05-10 00:38:57
很受用,开启了某个我感兴趣的研究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