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ttatore6对《质数的孤独》的笔记(18)

爱丽丝对马蒂亚对思念从未间断，这思念在空气中无力地颤动着，宛如小提琴上一根微微松动的琴弦，它发出的一个不和谐音淹没在整个乐队之中。

“日出你到底看见了没有？”父亲问。

马蒂亚笑了。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一个玩笑，也许是唯一的个。大约在一年前，父亲在一份报纸的某个位置上读到了一篇文章，说北欧的海上日出是不容错过的美景，当晚他在电话里把这则短文给儿子读了一遍。“你一定要去看看啊。”他嘱咐儿子说。从那天起，他就时常问马蒂亚：“你看日出了没有？”而马蒂亚总是回答“没有”，因为他每天早上都会在八点十七分准时醒来，而到大学最近的路根本不会经过海滨。

“好吧，反正太阳也跑不了。”父亲说到这里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但还是会把电话听筒在耳朵上贴着，延迟几秒钟。父子二人共同呼吸着那点残留在他们之间的温情，这份感情已被绵延千里的同轴电缆所冲淡，由一些他们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培养着。但如果细想起来，这份感情又好像已不复存在了。

时间随路程一起飞快地消逝着，对她而言，消逝的时间不只是在今晚，也包括她这个将近三十五岁女人仍可支配的时间。

或许我应该把这话告诉法比奥，她心想。

于是她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中搜索到以F打头的名字。她用拇指摩挲着那个按键，几乎希望自己失手拨出这通电话。但最后她还是按下了红色的“返回”键。再见到法比奥、和他交谈、一切从头再来一所有这一切似乎要她付出残酷的代价，而她更喜欢静静地待在那里，看着客厅里家具上的那层灰尘日复一日地变厚。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事，”她对马蒂亚说，“但不管有什么事，我想我都会喜欢你。”

爱丽丝等待着马蒂亚传来某种信号，几天以来这让她感到很充实。她对待工作有些心不在焉，却很愉快，克罗扎没敢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这或多或少有他的功劳。法比奥的离去所留下的空间被一种近乎于青春期的狂热取代了。爱丽丝反复想象着她和马蒂亚见面时的画面，在脑子里修改着那些细节，从不同的拍摄角度审视着那一幕。她完全沉浸在想象中，以至于把想象当成段记忆，而不再是一个虚幻的影像了。

她感觉到某些事情正在得到解决，就像是为一个漫长的等待划上句号。这种感觉充溢到了她的四肢，甚至连那条从未有过知觉的残腿也感受到了她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根本没有考虑这样做对f不对，就像她确实有权这样做一样。这只是一段即来即去，转瞬即逝的时间，这只是一些既不影响未来，也不牵扯既往的自然行为。她俯下身亲吻马蒂亚的嘴唇，并不怕会弄醒他，她亲吻马蒂亚就像在吻一个醒着的人，她的嘴唇停留在马蒂亚紧闭的双后上，就这样压在上面，仿佛是要在上面留下印记。马蒂亚轻轻地动了下，但是没有睁开眼睛，他张开双唇，回应着爱丽丝的动作。其实他是醒着的。这次亲吻与他们第一次不一样。现在他们面部的肌肉更加有力，吏加有感觉，他们都在寻找一种与自己的准确角色一男人和女人—相符的攻击性。爱丽丝一直弯着腰，她没有爬上沙发，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体其他部分的存在。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整整好几分钟，这段时间足够让现实在他们紧紧贴合的唇间找到一线光明，光线透射其中，迫使他们两人认真考虑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马蒂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应该回到客厅去，重新坐在那张沙发上，他应该拉着爱丽丝的手，告诉她当初自己不该离开。他应该再一次亲吻她，然后再吻一次，直到他们两人都习惯这个动作，并最终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东西。这个动作每天都会出现在电影和现实生活里，人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抓住那些为数不多的巧合，然后将其搬到现实生活中。他应该告诉爱丽丝自己会留下或者将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离开，再一次消失，回到那个他这些年来直漂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