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 · · · · ·
本书主要采用人类学田野作业和口述历史方法相结合的方式,描述和探讨中国社会转型过程中作为社会下层的普通人——农民(包括农村女性和老人)、农民工、城市失业下岗工人等群体的生活经历和实践活动。经由国家-社会关系视角和二者互动过程的分析,作为个人经历的微观事实与宏观的社会历史结构之间得以建立联系,我们也可从中获得作为一种文明及其转型过程、机制、逻辑和技术的洞察。
作者简介 · · · · · ·
郭于华,北京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主要研究领域:社会人类学、农村社会学、口述历史研究;关注社会,主要著作有《死的困扰与生的执著——中国民间丧葬仪礼与传统生死观》,《仪式与社会变迁》(主编)、《在乡野中阅读生命》等,及《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作为历史见证的“受苦人”的讲述》等论文多篇。
目录 · · · · · ·
历史是如何书写的
作为历史见证的“受苦人”的讲述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民间社会与仪式国家:一种权力实践的解释:陕北骥村的仪式与社会变迁研究
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
· · · · · · (更多)
历史是如何书写的
作为历史见证的“受苦人”的讲述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民间社会与仪式国家:一种权力实践的解释:陕北骥村的仪式与社会变迁研究
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
改换生存方式的冲动:中国农民非农活动的文化意义
关系资本•网络型流动•乡土性劳动力市场:广东省外来农民工调研报告
生命周期与社会保障:下岗失业工人生命历程的社会学探索
不适应的老人:两种意义系统的冲突
代际关系中的公平逻辑及其变迁:对河北农村养老事件的分析
社会学的心智品质与洞察能力
关于“吃”的文化人类学思考
社会变迁中的儿童食品与文化传承
“道义经济”还是“理性小农”:重读农民学经典论
“弱者的武器”与“隐藏的文本”:研究农民反抗的底层视角
· · · · · · (收起)
"倾听底层"试读 · · · · · ·
民众的历史一直都无足轻重,如同水滴随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翻不起一丝涟漪,留不下些微痕迹。多年来的访谈和研究工作已使我们对此有清楚的认识。如果我们能够意识到苦难的社会属性和苦难的历史力量,我们就不难理解作为历史主体的人——哪怕他/她是普普通通的“受苦人”,都应该在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人,不可以随意地消失!历史,不可以轻易地被遗忘!而历史和现实却一再地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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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底层的话题 · · · · · · ( 全部 条 )



倾听底层的书评 · · · · · · ( 全部 7 条 )

普通人的社会权利和历史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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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革命是一组反差强烈的因素的产物:一方面是几乎不识字或很少识字、许多甚至连县城也没有去过的农民大众,另一方面则是由共产主义精英所倡导的宏大意识形态和改造社会的巨大工程。在革命胜利后这种宏大意识形态成为社会结构框架的基础。那么,在以这种革命意识形态为基础的社会框架和几乎是文盲的非意识形态化的农民之间是如何建立起联系的?这是我们理解中国共产主义革命后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 中心问题:非意识形态化...
2020-08-30 20:21
中国革命是一组反差强烈的因素的产物:一方面是几乎不识字或很少识字、许多甚至连县城也没有去过的农民大众,另一方面则是由共产主义精英所倡导的宏大意识形态和改造社会的巨大工程。在革命胜利后这种宏大意识形态成为社会结构框架的基础。那么,在以这种革命意识形态为基础的社会框架和几乎是文盲的非意识形态化的农民之间是如何建立起联系的?这是我们理解中国共产主义革命后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中心问题:非意识形态化的农民群体与以革命意识形态为社会基础的国家建设之间的断层是如何消解的?
土改的实践并不是简单地依据村庄的客观结构。无论是在主体还是结构层面,都是由表达来完成客观行动和客观结构之间的中介作用的。共产党保持着阶级区分存在于每一个村庄的幻象。其选择的政策是在每一个村庄发动类似于善恶相对的道德戏剧表演的阶级斗争,并试图动员所有的农民和城市知识分子来支持党的决定。党建立了一套用以塑造人们思想和行动的意识形态来实现这一目的”。换言之,“在土改中,“地主”、“阶级敌人”这样的概念,主要是一个象征性和道德性的概念而不一定是个物质性范畴”(黄宗智,1998)。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阶级意识之前的乡村群体划分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土改时许多地方包括骥村都曾举行过数个村庄联合斗争地主的大会,这样当村民和地主面对面地进行诉苦时,他们的控诉对象可能是些他们并不认识的人。数村合斗地主的现象,或许缘于有些村庄如黄宗智所指出的没有够格的地主,或者多为不在衬地主,或者如骥村大多数地主在风暴来临之前就离开了。而合斗所展现给农民的是一个作为整体的地主阶级,他们获知的是凡地主都是“喝穷人血”的剥削阶级,对东家老爷个体的恩德记忆淹没在对地主阶级罪恶的认识之中,阶级意识和阶级类别便由此而产生。 经过诉苦和斗争提高了阶级觉悟的骥村农会主任刘成云对地主的财富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是你挣下的?你怎嘛挣下的?”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在于没有受苦人的劳动,哪有地主土地的收获。地主是靠剥削穷人而生活的,这可以理解为劳动价值论取代资本价值论的民间表述,而这正是诉苦等运动机制带来的衣民精神世界的转变。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诉苦”的表达作为以旧社会中受压迫者(农民、妇女)的苦难为基础建立阶级意识的仪式,是农民在观念改变中的重要中介机制
将整个社会中一半左右的耕地拿来重新进行分配,从整个社会的宏观政治生活来说,实现了土地关系的根本性变革:从微观社会生活的角度而言,它改变了无数人的生活境遇和生命历程。我们这里所关心的,不是这一过程对于个人社会生活的现实影响,而是它如何影响了个人对于生活的解释和对于他所处世界的认知。如前所述,在常规的生活状态之下人们是在“会过日子”的生活理性指导下从事着一种常规性的财富创造和积累过程。而土地改革用强有力的事实表明了超出个人常规性生活手段的一种逻辑:在无需个人做出实质性努力的情况下,一种来自外部的力量,用人们原来从未见过的方式,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特是对于那些经过自己若干年甚至几代人的努力也没有形成客观的财富积累的人们(雇农和贫下中农),由外部力量推动的一场运动给他们带来的,远远超出他们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努力的结果。正是在这个改变财富与身份的剧变过程中,人们感受到一种来自外部的强大力量的存在。 这个力量就是国家。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外部力量(国家的权力技术)对农民从常规性的生活秩序和与扎根于其中的苦难中解放(这种解放不可能由农民自身完成),从而建构了农民的阶级意识以及对新社会的热爱(一种“感恩型的国家观念”)
这种机制的作用在于,运用诉苦运动中形成和创造出来的种种“技术”将农民日常生活中的苦难一一这种苦难在其自然形态上是难于系统讲述的一一提取出来,并通过阶级这个中介性的分类范畴与更宏大的“国家”“社会”的话语建立起联系。土改中的诉苦启发了农民的“阶级觉悟”和对新旧两种社会的认知,突显出国家作为人民大救星的形象,这一积极国家形象的获知是以“翻身” 改变农民常规性的生活逻辑为基础的。另一方面,国家作为暴力统治的形象是通过摧毁传统社会中最具权威、农民最敬畏的人物及其象征而显示出来的。因此,诉苦不仅建立了消极的国家形象一一把苦的来源归结于万恶的旧制度,也同时建立了积极的国家形象:农民起来诉苦、斗争是国家的发动(作为国家的代表的工作队是动员农民的最重要形式);而农民敢于起来诉苦、斗争,是因为有国家撑腰。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对诉苦作为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的机制的总结
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阶级斗争意识形态的传播以及以此为基础的普通民众的国家观念的形成,并不是完全脱离农民的日常生活的,这是它的力量之所在;另方面,它又为国家统治权力和精英的表达性建构留下了空间。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阶级概念的建构并非凭空臆造,而是有农民的苦难作为政治觉悟的土壤,“苦难意识”所蕴含的国家—社会关系的含义对于革命性的社会改造具有重要联系,这个联系由通过诸如“诉苦”的仪式中介和权力技术来实化
回应 2020-08-30 20:21 -
个人性即社会性,最具个人性的也就是最非个人性的。个体遭遇的困难,看似主观层面的紧张或冲突,但反映的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 历史具有一种力量:我们从普通人民的强初生存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导致社会结构性巨变的革命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不同时代专制者对历史的惧怕中也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看看古今中外的历史,统治者尤其是专制暴君都惧怕历史。无论他们是否真的相信“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这历史都像...
2020-08-30 14:43
个人性即社会性,最具个人性的也就是最非个人性的。个体遭遇的困难,看似主观层面的紧张或冲突,但反映的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历史具有一种力量:我们从普通人民的强初生存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导致社会结构性巨变的革命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不同时代专制者对历史的惧怕中也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看看古今中外的历史,统治者尤其是专制暴君都惧怕历史。无论他们是否真的相信“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这历史都像是盘亘在他们心底的魔影。他们的残暴其实来自恐惧,对历史的恐惧一一赶尽杀绝是害怕复仇,封杀历史或伪造历史是害怕留下罪恶的历史记录,防民之口是惧怕在任人评说的历史中遗臭万年。这就是历史的力量! 从农民对苦难的讲述中我们可以感到苦难是有重量的,苦难也是有力量的。底层的表述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而关键在于苦难若能进入历史(被讲述和被记录),苦难就有了力量:否则普通人的苦难便一如既往地无足轻重。历史已向我们显示:对苦难的记录可以改写历史甚至重构历史,这是苦难的历史力量;揭示出苦难的社会根源,苦难便不再仅仅是个体的经历和感受,而是具有了社会的力量;去除了先赋性或宿命论的迷障,揭示苦难的社会根源,苦难就会有颠覆的力量、重构的力量、获得解放的力量。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普通人在历史中的销声匿迹恰恰因为他们是工具,而工具是不必留下使用记录的;工具甚至还不如统治者钟爱的香车宝马、宠物珍玩。应作为根本的人在历史中消失了,只作为统计数字而存在;在统治的视野中也消失了,只作为工具而存在。这样的现实和历史也让我更加确信,每个有可能记下自己的、家庭的、他人的历史的人都应该这样做,因为人不是工具,而是目的。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苦难在普通人的生存中是主要的内容,在苦难中生存也获得一种力量,就此意义而言,每个人的经历都是历史,每个人的苦难都有历史的力量,每个人的历史都弥足珍贵,每个人的历史都不应遗忘。 有意识地忘却历史特别是苦难的历史是统治权力的一种技术,与之相对应的权力技术则是加强幸福的感受和记忆。难道不是吗?我们屡屡看到,幸福感是可以制造的,微笑是可以练习的。难怪有人感叹“这是片神奇的土地,这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口述史的任务在于以不同的立场,倾听无声的底层发出的声音,记录普通生命的“苦难”历程,书写从未被书写过的生存与反抗的历史。对于无法书写自己的历史甚至无法发出自己声音的底层人民,我们的口述历史研究并不是要为他们制造一种历史,或者代替他们书写历史,而是力图拓展一方“讲述”的空间,在其中,普通农民能够自主地讲述他们的经历、感受和历史评判。而研究者除了将这“历史”记录下来,还须结合社会理论做出分析、加以表达。就此而言,相对于“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我们的努力将致力于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构建历史(making history from everyday life of common people),即记录和重现“苦难”的历史,使“苦难”经历的讲述成为一种历史证明,为千百万底层人民的生存作见证。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苦难的经历和对这些经历的讲述当然是个人性的,是许多个体的或者由个体组成的群体的生活故事。正是由于个人的苦难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的产物,或者简单地说,由于“苦难的社会性”,个人讲述才具有了超越个体的意义。这也是个体性的“苦难的讲述”能够成为历史的原因所在。而以往底层普通人的苦难和他们对苦难的讲述通常被淹没、被遮蔽的原因,就在于历史书写中的权力关系一一历史从来就是统治者的历史、精英的历史,而“底层不能发出声音”。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回应 2020-08-30 14:43 -
沈十七 (rewind)
p.150 骥村的女性生活史告诉我们,集体化的个体经历是痛苦的,但集体化过程同时也是女性走出传统性别角色(给女性带来痛苦和压抑的角色)的途径,因而这一过程在她们经历痛苦的同时也能够带来新鲜乃至快乐的感受和记忆。农业合作化中女性的走出家庭参加集体劳动并非真正地从所谓“私领域”进入“公领域”,这一过程其实是从一种被支配状态进入另一种被支配状态,是从家庭与宗族的附属品成为集体与国家的工具的过程。但是这种转...2020-05-11 15:22
p.150
骥村的女性生活史告诉我们,集体化的个体经历是痛苦的,但集体化过程同时也是女性走出传统性别角色(给女性带来痛苦和压抑的角色)的途径,因而这一过程在她们经历痛苦的同时也能够带来新鲜乃至快乐的感受和记忆。农业合作化中女性的走出家庭参加集体劳动并非真正地从所谓“私领域”进入“公领域”,这一过程其实是从一种被支配状态进入另一种被支配状态,是从家庭与宗族的附属品成为集体与国家的工具的过程。但是这种转变却具有一种“妇女解放”的幻想。这种没有“解放”的实现却有“解放”的感觉的原因在于她们所接受的“革命=解放”的支配性意识形态,她们在工具化的过程中却得到“解放”的感觉,而外人常常难以理解的精神振奋和欢娱正是来自于这种幻想和感觉。 引自 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 p.153
当我们进行农民口述历史的研究时,当我们面对实践过程中的农民与国家的关系时,我们看到的是与布迪厄所称的“这个世界的结构”不尽相同的社会情境。作为以共产主义理想为主导的宏大社会工程,至少在其设计者和推行者的头脑中是一种“全新的”、否定和超越原来社会结构和社会认知的宏图。那么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当农民面临这种外部性的强加的治理模式和否定其原有“惯习”(habitus)的意识形态时,“误识”是如何产生的?“共谋”又是如何达成的?骥村集体化的女性记忆可以告诉我们,“符号权力”之所以具有如此强大的支配力量,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它与人们生活世界的逻辑、生活理念和生存理念有着暗中的契合,它与人们日常生活世界中的常识常理亦有相通之处,或者说它有意无意地利用了这些逻辑和常理。比如,农民社会“大同”理想,比如女性转变性别角色、解除传统束缚的要求,以及“集体欢腾”的人类共同需求等等。我们不否认集体化与半个多世纪的许多政治运动一样是一种建构,但它却不是凭空的建构,而是融合了农民生活世界中的一些传统理念和基本要求,因而在其施加过程中,被支配者不仅接受、认可了它,而且对它作了创造性的理解和解释。这可以说是一种支配过程中被支配者的主体性的发挥,而这种发挥恐怕是造成许多出人预料的结果的原因,同时也是理解共产主义治理之奥秘的重要内容。 引自 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 回应 2020-05-11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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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革命是一组反差强烈的因素的产物:一方面是几乎不识字或很少识字、许多甚至连县城也没有去过的农民大众,另一方面则是由共产主义精英所倡导的宏大意识形态和改造社会的巨大工程。在革命胜利后这种宏大意识形态成为社会结构框架的基础。那么,在以这种革命意识形态为基础的社会框架和几乎是文盲的非意识形态化的农民之间是如何建立起联系的?这是我们理解中国共产主义革命后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 中心问题:非意识形态化...
2020-08-30 20:21
中国革命是一组反差强烈的因素的产物:一方面是几乎不识字或很少识字、许多甚至连县城也没有去过的农民大众,另一方面则是由共产主义精英所倡导的宏大意识形态和改造社会的巨大工程。在革命胜利后这种宏大意识形态成为社会结构框架的基础。那么,在以这种革命意识形态为基础的社会框架和几乎是文盲的非意识形态化的农民之间是如何建立起联系的?这是我们理解中国共产主义革命后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中心问题:非意识形态化的农民群体与以革命意识形态为社会基础的国家建设之间的断层是如何消解的?
土改的实践并不是简单地依据村庄的客观结构。无论是在主体还是结构层面,都是由表达来完成客观行动和客观结构之间的中介作用的。共产党保持着阶级区分存在于每一个村庄的幻象。其选择的政策是在每一个村庄发动类似于善恶相对的道德戏剧表演的阶级斗争,并试图动员所有的农民和城市知识分子来支持党的决定。党建立了一套用以塑造人们思想和行动的意识形态来实现这一目的”。换言之,“在土改中,“地主”、“阶级敌人”这样的概念,主要是一个象征性和道德性的概念而不一定是个物质性范畴”(黄宗智,1998)。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阶级意识之前的乡村群体划分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土改时许多地方包括骥村都曾举行过数个村庄联合斗争地主的大会,这样当村民和地主面对面地进行诉苦时,他们的控诉对象可能是些他们并不认识的人。数村合斗地主的现象,或许缘于有些村庄如黄宗智所指出的没有够格的地主,或者多为不在衬地主,或者如骥村大多数地主在风暴来临之前就离开了。而合斗所展现给农民的是一个作为整体的地主阶级,他们获知的是凡地主都是“喝穷人血”的剥削阶级,对东家老爷个体的恩德记忆淹没在对地主阶级罪恶的认识之中,阶级意识和阶级类别便由此而产生。 经过诉苦和斗争提高了阶级觉悟的骥村农会主任刘成云对地主的财富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是你挣下的?你怎嘛挣下的?”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在于没有受苦人的劳动,哪有地主土地的收获。地主是靠剥削穷人而生活的,这可以理解为劳动价值论取代资本价值论的民间表述,而这正是诉苦等运动机制带来的衣民精神世界的转变。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诉苦”的表达作为以旧社会中受压迫者(农民、妇女)的苦难为基础建立阶级意识的仪式,是农民在观念改变中的重要中介机制
将整个社会中一半左右的耕地拿来重新进行分配,从整个社会的宏观政治生活来说,实现了土地关系的根本性变革:从微观社会生活的角度而言,它改变了无数人的生活境遇和生命历程。我们这里所关心的,不是这一过程对于个人社会生活的现实影响,而是它如何影响了个人对于生活的解释和对于他所处世界的认知。如前所述,在常规的生活状态之下人们是在“会过日子”的生活理性指导下从事着一种常规性的财富创造和积累过程。而土地改革用强有力的事实表明了超出个人常规性生活手段的一种逻辑:在无需个人做出实质性努力的情况下,一种来自外部的力量,用人们原来从未见过的方式,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特是对于那些经过自己若干年甚至几代人的努力也没有形成客观的财富积累的人们(雇农和贫下中农),由外部力量推动的一场运动给他们带来的,远远超出他们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努力的结果。正是在这个改变财富与身份的剧变过程中,人们感受到一种来自外部的强大力量的存在。 这个力量就是国家。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外部力量(国家的权力技术)对农民从常规性的生活秩序和与扎根于其中的苦难中解放(这种解放不可能由农民自身完成),从而建构了农民的阶级意识以及对新社会的热爱(一种“感恩型的国家观念”)
这种机制的作用在于,运用诉苦运动中形成和创造出来的种种“技术”将农民日常生活中的苦难一一这种苦难在其自然形态上是难于系统讲述的一一提取出来,并通过阶级这个中介性的分类范畴与更宏大的“国家”“社会”的话语建立起联系。土改中的诉苦启发了农民的“阶级觉悟”和对新旧两种社会的认知,突显出国家作为人民大救星的形象,这一积极国家形象的获知是以“翻身” 改变农民常规性的生活逻辑为基础的。另一方面,国家作为暴力统治的形象是通过摧毁传统社会中最具权威、农民最敬畏的人物及其象征而显示出来的。因此,诉苦不仅建立了消极的国家形象一一把苦的来源归结于万恶的旧制度,也同时建立了积极的国家形象:农民起来诉苦、斗争是国家的发动(作为国家的代表的工作队是动员农民的最重要形式);而农民敢于起来诉苦、斗争,是因为有国家撑腰。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对诉苦作为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的机制的总结
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阶级斗争意识形态的传播以及以此为基础的普通民众的国家观念的形成,并不是完全脱离农民的日常生活的,这是它的力量之所在;另方面,它又为国家统治权力和精英的表达性建构留下了空间。 引自 诉苦:一种农民国家观念形成的中介机制 阶级概念的建构并非凭空臆造,而是有农民的苦难作为政治觉悟的土壤,“苦难意识”所蕴含的国家—社会关系的含义对于革命性的社会改造具有重要联系,这个联系由通过诸如“诉苦”的仪式中介和权力技术来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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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性即社会性,最具个人性的也就是最非个人性的。个体遭遇的困难,看似主观层面的紧张或冲突,但反映的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 历史具有一种力量:我们从普通人民的强初生存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导致社会结构性巨变的革命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不同时代专制者对历史的惧怕中也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看看古今中外的历史,统治者尤其是专制暴君都惧怕历史。无论他们是否真的相信“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这历史都像...
2020-08-30 14:43
个人性即社会性,最具个人性的也就是最非个人性的。个体遭遇的困难,看似主观层面的紧张或冲突,但反映的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历史具有一种力量:我们从普通人民的强初生存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导致社会结构性巨变的革命中能感到这种力量,我们从不同时代专制者对历史的惧怕中也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看看古今中外的历史,统治者尤其是专制暴君都惧怕历史。无论他们是否真的相信“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这历史都像是盘亘在他们心底的魔影。他们的残暴其实来自恐惧,对历史的恐惧一一赶尽杀绝是害怕复仇,封杀历史或伪造历史是害怕留下罪恶的历史记录,防民之口是惧怕在任人评说的历史中遗臭万年。这就是历史的力量! 从农民对苦难的讲述中我们可以感到苦难是有重量的,苦难也是有力量的。底层的表述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而关键在于苦难若能进入历史(被讲述和被记录),苦难就有了力量:否则普通人的苦难便一如既往地无足轻重。历史已向我们显示:对苦难的记录可以改写历史甚至重构历史,这是苦难的历史力量;揭示出苦难的社会根源,苦难便不再仅仅是个体的经历和感受,而是具有了社会的力量;去除了先赋性或宿命论的迷障,揭示苦难的社会根源,苦难就会有颠覆的力量、重构的力量、获得解放的力量。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普通人在历史中的销声匿迹恰恰因为他们是工具,而工具是不必留下使用记录的;工具甚至还不如统治者钟爱的香车宝马、宠物珍玩。应作为根本的人在历史中消失了,只作为统计数字而存在;在统治的视野中也消失了,只作为工具而存在。这样的现实和历史也让我更加确信,每个有可能记下自己的、家庭的、他人的历史的人都应该这样做,因为人不是工具,而是目的。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苦难在普通人的生存中是主要的内容,在苦难中生存也获得一种力量,就此意义而言,每个人的经历都是历史,每个人的苦难都有历史的力量,每个人的历史都弥足珍贵,每个人的历史都不应遗忘。 有意识地忘却历史特别是苦难的历史是统治权力的一种技术,与之相对应的权力技术则是加强幸福的感受和记忆。难道不是吗?我们屡屡看到,幸福感是可以制造的,微笑是可以练习的。难怪有人感叹“这是片神奇的土地,这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口述史的任务在于以不同的立场,倾听无声的底层发出的声音,记录普通生命的“苦难”历程,书写从未被书写过的生存与反抗的历史。对于无法书写自己的历史甚至无法发出自己声音的底层人民,我们的口述历史研究并不是要为他们制造一种历史,或者代替他们书写历史,而是力图拓展一方“讲述”的空间,在其中,普通农民能够自主地讲述他们的经历、感受和历史评判。而研究者除了将这“历史”记录下来,还须结合社会理论做出分析、加以表达。就此而言,相对于“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我们的努力将致力于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构建历史(making history from everyday life of common people),即记录和重现“苦难”的历史,使“苦难”经历的讲述成为一种历史证明,为千百万底层人民的生存作见证。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苦难的经历和对这些经历的讲述当然是个人性的,是许多个体的或者由个体组成的群体的生活故事。正是由于个人的苦难往往是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的产物,或者简单地说,由于“苦难的社会性”,个人讲述才具有了超越个体的意义。这也是个体性的“苦难的讲述”能够成为历史的原因所在。而以往底层普通人的苦难和他们对苦难的讲述通常被淹没、被遮蔽的原因,就在于历史书写中的权力关系一一历史从来就是统治者的历史、精英的历史,而“底层不能发出声音”。 引自 苦难的力量(代序) 回应 2020-08-30 14:43 -
沈十七 (rewind)
p.150 骥村的女性生活史告诉我们,集体化的个体经历是痛苦的,但集体化过程同时也是女性走出传统性别角色(给女性带来痛苦和压抑的角色)的途径,因而这一过程在她们经历痛苦的同时也能够带来新鲜乃至快乐的感受和记忆。农业合作化中女性的走出家庭参加集体劳动并非真正地从所谓“私领域”进入“公领域”,这一过程其实是从一种被支配状态进入另一种被支配状态,是从家庭与宗族的附属品成为集体与国家的工具的过程。但是这种转...2020-05-11 15:22
p.150
骥村的女性生活史告诉我们,集体化的个体经历是痛苦的,但集体化过程同时也是女性走出传统性别角色(给女性带来痛苦和压抑的角色)的途径,因而这一过程在她们经历痛苦的同时也能够带来新鲜乃至快乐的感受和记忆。农业合作化中女性的走出家庭参加集体劳动并非真正地从所谓“私领域”进入“公领域”,这一过程其实是从一种被支配状态进入另一种被支配状态,是从家庭与宗族的附属品成为集体与国家的工具的过程。但是这种转变却具有一种“妇女解放”的幻想。这种没有“解放”的实现却有“解放”的感觉的原因在于她们所接受的“革命=解放”的支配性意识形态,她们在工具化的过程中却得到“解放”的感觉,而外人常常难以理解的精神振奋和欢娱正是来自于这种幻想和感觉。 引自 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 p.153
当我们进行农民口述历史的研究时,当我们面对实践过程中的农民与国家的关系时,我们看到的是与布迪厄所称的“这个世界的结构”不尽相同的社会情境。作为以共产主义理想为主导的宏大社会工程,至少在其设计者和推行者的头脑中是一种“全新的”、否定和超越原来社会结构和社会认知的宏图。那么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当农民面临这种外部性的强加的治理模式和否定其原有“惯习”(habitus)的意识形态时,“误识”是如何产生的?“共谋”又是如何达成的?骥村集体化的女性记忆可以告诉我们,“符号权力”之所以具有如此强大的支配力量,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它与人们生活世界的逻辑、生活理念和生存理念有着暗中的契合,它与人们日常生活世界中的常识常理亦有相通之处,或者说它有意无意地利用了这些逻辑和常理。比如,农民社会“大同”理想,比如女性转变性别角色、解除传统束缚的要求,以及“集体欢腾”的人类共同需求等等。我们不否认集体化与半个多世纪的许多政治运动一样是一种建构,但它却不是凭空的建构,而是融合了农民生活世界中的一些传统理念和基本要求,因而在其施加过程中,被支配者不仅接受、认可了它,而且对它作了创造性的理解和解释。这可以说是一种支配过程中被支配者的主体性的发挥,而这种发挥恐怕是造成许多出人预料的结果的原因,同时也是理解共产主义治理之奥秘的重要内容。 引自 心灵的集体化:陕北骥村农业合作化的女性记忆 回应 2020-05-11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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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有用 沈是 2014-06-10
基本上就是郭的论文集。国企改制导致的下岗职工的部分让我有比较多想法。后面那几篇凑这个主体也太勉强了吧?
0 有用 Strelizeia 2011-11-21
看得有点压抑,源自农民骨子里的一些消除不掉的东西,还是那种感觉,要拿下一种专制,在中国的广阔大地上,苦难的农民诉苦的内容与如何利用,是你绝对不可忽略还可以善加利用的一部分。
3 有用 迦南如意 2013-10-28
论文集,第一部分有些矫情,后面几篇蛮有有意思的
0 有用 辄馨 2012-06-13
旧文摘
0 有用 王狗熊不想说 2015-08-25
反正实在是没能打动我
0 有用 PolkaDots 2021-01-15
找线索,摸到了关于吃的几本 摸到了布迪厄的世界的苦难。开头第一篇。 20210115 佛图四楼
0 有用 水 棱 2021-01-07
“关于啃老现象,父母们和下岗失业人员本身都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态度,他们自身都无力改变这种错位。作为子代的下岗失业人员生命历程的非常态的紊乱,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父代对于自身当前生命阶段的体验。“年轻时跟国家遭罪,老了跟我们遭罪”是对这种制度性紊乱现象向上一代延伸的经典性诠释。”
0 有用 薠蘅 2020-12-22
史学概论抽中口述史研究,迅速阅读。 《作为历史见证的“受苦者”的讲述》;《心灵的集体化》;《生命周期与社会保障》;《道义经济还是理性小农》;《弱者的武器与隐藏的文本》。 愤青之气跃然纸上,对权力技术与生存技术、仪式象征与生命周期等理论运用自如,偏好福柯、布迪厄、斯科特,微观体验与理论建构来回穿梭,或许可以理解郭老师总是被炸号了hhh。 全书未做整合处理,本质上还是论文集,《社会学的心智品质与洞察能... 史学概论抽中口述史研究,迅速阅读。 《作为历史见证的“受苦者”的讲述》;《心灵的集体化》;《生命周期与社会保障》;《道义经济还是理性小农》;《弱者的武器与隐藏的文本》。 愤青之气跃然纸上,对权力技术与生存技术、仪式象征与生命周期等理论运用自如,偏好福柯、布迪厄、斯科特,微观体验与理论建构来回穿梭,或许可以理解郭老师总是被炸号了hhh。 全书未做整合处理,本质上还是论文集,《社会学的心智品质与洞察能力》或许不该收入,序文太过感性,更适合放在全书末尾。 (展开)
0 有用 😀 2020-12-16
借标受苦人的讲述,写的太好了。也可能是因为真的腹中空空,没读过几本书的缘故。羞愧 郭于华老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0 有用 李好鱼 2020-12-01
发不出声音的人也有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