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ze对《印度记》的笔记(2)

从郊外向市区去，不是涌向世界大都市        而是向着旧世界的心脏而去        只要你想得出来的行当，街上应有尽有        日常生活的天堂。有一条街全是书店，书籍像经书那样堆积如山。无数的小巷        殖民时代的大楼，早已死去        人们继续生活在它的躯壳里。生命活跃、生动活泼、自由鲜明，散漫无序、灿烂安详        旧日子五彩缤纷，旧家什雨后春笋。一切都被用旧了，像是二手货仓库，但没有死去，没有自卑感，        焕然一新在这里非常刺眼        怎么住都行，各得其所。建筑物的无政府主义        加尔各答老城令我震撼。        与印度比起来，中国最近一百年的历史，就太像一场大扫除了，        印度没有焕然一新，灰暗深厚，那显而易见的历史感沉重得令人窒息。这使得人们的表情呈现出某种尊严，某种自我意识，自信、安详、平静。

2014-01-15 20:35:40 回应

    从郊外向市区去，不是涌向世界大都市通常的珠光宝气的崭新购物中心，而是向着旧世界的心脏而去。闹市区太了，混乱、垃圾破烂堆积蔓延、黑漆漆的、灰乎乎的、无边无际，挤着各式各样的老爷车，仿佛是从废品仓库开出来。街道两边一家接一家的都是铺子，卖百货的、做衣服的、卖香灯的、卖水果的、卖锁具的、修三轮车的，只要你想得出来的行当，街上应有尽有，日常生活的天堂。有一条街全是书店，书籍像经书那样堆积如山。无数的小巷。灰蒙蒙的、苔藓密布的殖民时代的大楼，早已死去。物死了，人们继续生活在它的躯売里。有人在黑暗的大楼里洗衣服。生命活跃、生动活泼、自由鲜明，散漫无序、灿烂安详。许多人随意睡在人行道边上。人行道也是生活的场，人们摆雄、睡觉、看风景、聊天，杂要艺人的现成舞台。
旧是伟大的，生活的目的是做旧。焕然一新在这里非常刺眼，那只会意味着出事了，反常了。
没看见拆迁。物各有主，都是私人的物产，那是怎样尊贵凛然的物产或者怎样卑微下贱的物产，与他人无关。怎么住都行，各得其所。建筑物的无政府主义。建筑物几乎没有雷同，除了基本的立方形、长方形格局。每一栋房子，无论那是豪宅还是贫民窟，一旦盖起来了，就立着直到死去。因此有无数老态龙钟，垂垂将死的建筑物。甚至已经死了，已经是一片废墟，那也是有主的废墟，由它废着，任何人不能擅动。
印度没有焕然一新，印度灰暗而深厚，那显而易见的历史感沉重得令人窒息。这使得人们的表情呈现出某种尊严，某种自我意识，自信、安详、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别的民族会那样的自卑自残自我否定自我毁灭，那么热恋归零。
街道两旁无边无际的铺子开门了，这些铺子大部分历史悠久，人们以某一行谋生，代代相传，铺面就是他们自己家的一部分，他们靠一楼的营生维持二楼的家。这就是百年老店的秘密。
他们的邻居、朋友、亲戚、寺庙、爱情、友谊、荣辱、历史和未来都植根在这个街区。这是熟人的街道，陌生人只是流水。
与其说是落后，不如说是一种选择。有人牵着奶牛走过大街，牛奶现挤现卖；卖茶的少年也出现了，他的茶是盛在一只红色土陶小碗里，酒盅大小的一杯茶，某种茶叶、牛奶、可可和糖的混合物，可以提神。土陶小碗一次性使用，用过即归于泥土。为文盲写信写文件的写字公公也出现了，排了排等在街边上，他们不是用笔写，而是用一台台老式英文打字机，机器全身都被油污裹住，只有按键铮铮有光，键盘都快打塌了。
吃在印度太不重要了，维持身体必须就够了，没有奢华浪费。印度之味不在食物上。与民以食为天不同，这是民以神为天的地方。
看不见乘客们脸上的细节，印度人深邃莫测的大眼晴一排排在窗口亮着，像已经出世的宝石。
印度教采取宽容的态度，不是出于策略的考虑或者权宜之计，而是作为精神生活的一个原则，宽容是一种责任，并不仅仅是一种让步。
五十多岁，他给我一种古老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我只在少年时代感受过。他一副既然人交给了我，就要负责到底的样子。
他总是牢牢地跟着。他个子不高，样子深沉，似乎总是在沉思。许多印度人都给人沉浸在思考中的印象。他们在想什么？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想，只是有着沉思的容貌？
他忠实地陪着我，我想去任何地方他都带我去，加尔各答到处都是生活之所，基本上没有禁区。
    有个夜晚我在孟买的海边走，人们一条一条沿海堤躺着，盖着星空。我弯下腰来摸了摸那石头砌的堤面，热的。石头是热的，海水是热的，印度的大地是热的。当然有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但把大地作为床铺并非全是饥寒交迫所至。许多人背一卷毯子就背井离乡了，大地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床。人们像文明开始的时代那样坐在大地上、躺在大地上，睡在大地上，随便睡在哪里，树下、河边、沙漠中、人行道、车站、高架桥下、铁路线两侧，周身爬满苍蝇或者为落叶、阳光、尘土、垃圾覆盖……天空就是被窝，这是一种原始的信任，大地既是粮仓，也是床。如果乌鸦、树叶、泥土、风、水……可以去任何地方，在任何地方躺下、落下，人又怎么区别这里可以睡，那里不可以睡？
    白天，一些人躺在海岸大堤上睡觉。另ー些人坐在堤上，看海。一些人如微飔中的布那样飘来去。这不是一个拼命工作、忙忙碌碌、你追我赶的城市，很多人有时间来闲着。而孟买在世界上被认为是印度竞争最激烈的城市。夜晚，长长的海堤成了一个大玩场，无数的人环绕着散步，海风兜着各式各样的布，卖小食品的小贩忙得不亦乐乎。大堤热得像炕一样，有人扑上去翻个身朝着大海一横。晚安！睡过去了。
世界突然静寂了，全球普及的西装不见了。女人穿着垂地长裙，男人上身穿着宽衣肥的袍子，袖口雪白，下肢是短裙和长筒袜，乌鸦般走来走去，像是刚刚打扮一新的古人。

每个人都对陌生人微笑，似乎时刻准备着帮助他们。都是些黄种人的面孔，从表情上看，这是一个不谙世事，天真善良忠厚的部族。
国王毕业于牛津大学，学的是法律。很年轻，英俊得像个演员。
    首都廷布地处一个荒凉的山谷，谷底流着一条河，清澈，卵石嶙峋。民居遍布于山谷两旁的坡上，住着四万多人。大部分房子是独栋的平房，花园或草坪环绕。城市布局像欧美的某个小镇，只是房屋是藏式的。城里有些人为的地方特色，白塔，黄铜打造的转经筒在街道某处发亮。
交通警察跳舞般地指挥车辆，车子开得斯文至极，小心地停下来让从任何路段过街的行人。
城市没有历史感，但未必人也没有历史感，人也许在新世界不知所措，但历史并不会在他的血液里变成钢筋水泥，这是多杰给我的印象。他虽然穿着旅游局统一为导游定做的裁剪拘谨的不丹国服，但他的神情、做事的方式，都显示他来自一种古老的天真、诚实和英勇。眼睛发亮，黑里透红，不停地嚼着一种米粒般大小的果子，他们都在嚼这种果子，这种果子可以提神。
    奔波了一路，现在忽然感觉没事了，钟慢下来，人慢下来，世界慢下来。人们像春天的植物那样，在城市的树枝上飘着，好像满城的人都在翩起舞。果然就在树叶的间隙里看到长袖善舞的姑娘，走过去看，一群姑娘围了一个圈，朝前转三步朝后退两步地跳着一场舞，唱着悠扬动听的歌，就像春末的落花。这是跳舞的时候吗？才上午9点钟。她们随便站在街边一围，就开始了。
    一所学校。通常现代学校的样子
男老师都穿着长袜子，女老师都穿着裙子。
校长讲话之前，全体唱歌。我问多杰唱的是什么，他说，佛经里的一段。
    街上有付费的西药店。但还有一个藏药医院，任何人看病都是免费，包括外国游客。我闪了腰，就去看。先挂号，然后跟着患者坐在一个棚子里等，棚子里有一个转经筒，每个新来的患者都要转几下。我也学着转了几圈，腰似乎轻松了些。医生穿着自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他给我开了两瓶装在玻璃瓶里的绿色液体。擦了之后，很见效。

2021-09-10 11:55:41 1人喜欢 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