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夕felicity对《人类新史》的笔记(14)

闻夕felicity
闻夕felicity (此时正是修行时)

读过 人类新史

人类新史
  • 书名: 人类新史
  • 作者: [美] 大卫·格雷伯/[英] 大卫·温格罗
  • 副标题: 一次改写人类命运的尝试
  • 页数: 560
  • 出版社: 九州出版社
  • 出版年: 2024-9
  • 第一章 告别人类的童年
    关于不平等的辩论促使人们去摆弄数据,争论基尼系数和社会失衡的临界点,重新调整税收制度或社会福利机制,甚至通过展示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何种地步的数据来震撼公众(“你能想象吗?世界上最富有的1%的人口拥有世界上44%的财富!”)——可与此同时,这种辩论并不会触及这些“不平等”的社会安排之所以引人反对的实际致因:比如,一些人设法将他们的财富转变为对他人的权力;另一些人则最终被告知他们的需求并不重要,他们的生命本身没有价值。最后,我们只好相信,这些只是不平等难免会造成的结果;而不平等,是生活在任何大型、复杂、城市化、技术先进的社会之中无法规避的后果。它将永远伴随我们,只有程度上的差异。
    引自 第一章 告别人类的童年
    3.女性赌博:许多北美洲原住民社会的女性都是不折不扣的赌徒;相邻村庄的女性经常在一起掷骰子或梅花石,并通常会用贝珠或个人饰品作为赌注。精通民族志文献的考古学家沃伦·德博尔(Warren DeBoer)估计,在跨越半个北美大陆的遗迹中发现的许多贝壳和其他珍宝,都是在这种村际游戏中不断下注并输掉的赌注,它们在很长时间里不断以这种方式流散开来。
    引自 第一章 告别人类的童年
    2025-02-01 10:47:31 回应
  •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只要看一下莱布尼茨的例子:在18世纪和19世纪,欧洲政府逐渐采纳了莱布尼茨的想法,认为每个政府都应该以适当的方式来管理语言和文化上基本一致的人口,由受过文科训练且通过竞争性考试选拔出的官僚群体来执行。它们的做法令人惊讶,因为在欧洲从前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不存在这样的情况。而这恰是在中国已经存在了许多个世纪的制度。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首先要强调,“社会不平等的起源”对于中世纪的人来说很可能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阶级和等级制度被公认从一开始就存在了。即便在伊甸园里,正如13世纪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所观察到的,亚当的地位很明显高于夏娃。“社会平等”及其反面“不平等”是不存在的概念。最近两位意大利学者研究了中世纪文献,发现没有证据显示在哥伦布时代之前,拉丁词语aequalitas(平等)或inaequalitas(不平等)或它们对应的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德语或意大利语同源词,曾被用来描述社会关系。所以,我们甚至不能说中世纪的思想家拒绝社会平等的概念;他们似乎根本没想过社会平等可能存在。 事实上,“平等”和“不平等”这两个术语,直到17世纪早期在自然法理论的影响下才开始通行起来。而自然法理论的产生,又主要源自欧洲发现新大陆后人们围绕其中涉及的道德和法律问题而展开的争论。 别忘了,像科尔特斯(Cortés)和皮萨罗(Pizarro)这样的西班牙探险家,基本是在未经更高权威许可的情况下展开征服的,这很快在西班牙国内引发了激烈辩论,争论这种赤裸裸的侵略是否真的正当,毕竟那些被侵略的人对欧洲毫无威胁。关键问题在于,不同于旧大陆(Old World)那些有机会学习耶稣的教义却主动拒绝的非基督徒,很显然,新大陆居民根本没有接触过基督教思想,所以也不能被归为异教徒。 为了灵活处理这个问题,征服者们往往会在进攻印第安人之前宣读一则拉丁文声明,号召他们改变信仰。西班牙萨拉曼卡等大学的法学家们对这种权宜之计嗤之以鼻。另一种策略是把美洲居民描述为完全不像人的异类,以便像对待动物一样对待他们,这种策略也不太有人买账。法学家们指出,即便是食人族,也有自己的政府、社会和法律,且有能力论证并捍卫其(食人族式)社会安排的正当性。因此,他们显然是人类,被上帝赋予了理性的力量。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这一法律和哲学问题因此就演变成了:生而为人本身赋予了人类什么权利?也即是说,即便在自然状态下,没有哲学文献和启示宗教的教导,也没有成文的法律,人能够“天然地”拥有什么权利?这个问题引起了激烈的争论。这里无须赘言自然法理论家得出的精确结论(只需指出,他们的确承认美洲人拥有自然权利,但最后还是会为征服辩护,只要征服之后的种种举措没有太过暴力或高压),此处真正重要的在于他们打开了一扇概念之门,使托马斯·霍布斯、胡果·格劳秀斯或约翰·洛克这样的作家可以跳过曾经人人惯常作为开头的圣经叙事,而从这样的问题开始讨论:在自然状态下,只拥有最原初的人性时,人类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作者把那些西半球已知的他们认为最简单的社会代入“自然状态”,继而得出结论:人类的原始状态是自由和平等的,无论那是好是坏(比如霍布斯肯定觉得它不好)。这里我们要先停一下,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得出这种定论,因为这绝不是一个显而易见或不可避免的结论。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拉勒芒的记述足以使人了解到,《耶稣会报道》中的一些材料对于当时的欧洲受众来说该多么具有政治挑战性,以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为之着迷。在充分表达了对谋杀犯竟能逍遥法外的反感后,这位好神父也承认,作为一种维持和平的手段,温达特司法系统并非不奏效。实际上,它效果奇佳。温达特人并不惩罚罪犯,而是勒令罪犯的整个宗族或氏族赔偿。这导致每个人都有责任管好自己的亲属。“承受惩罚的并不是罪犯”,拉勒芒解释说,而是“必须弥补个人罪行的公众”。如果一个休伦人杀死了一个阿尔冈昆人或是另一个休伦人,全体乡民都会聚在一起商量给悲痛的死者家属多少赔偿金,“来防止他们可能采取的复仇行动”。 拉勒芒紧接着写道,温达特“‘首领’敦促臣民向他提供所需要的东西;没有人被强迫,但是总有人愿意公开带来他们想献出的东西;就好像他们靠财富的多寡互相比拼,而且,渴望获得荣誉并彰显对公共福利的关心也促使他们在类似的场合这么做”。更不同寻常的是,他承认尽管这是“非常温和的程序,使个体处于一种自由精神中,既不服从任何法律,也不受自身意志之外的驱使”,但“这种司法形式约束了所有人,而且看上去比法国对罪犯的个人惩罚更有效地抑制了混乱”。 这里有很多值得注意的地方。首先,很显然一些人的确是富有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温达特社会不属于“经济上的平等主义”。然而,我们所认为的经济资源和这里提到的“财富”不同:我们认为的经济资源,举例而言,是归家庭所有、由女性耕种、出产物主要由女性集体分配的土地;而这里被视为财富的,举例而言,是瓦朋(wampum,这个词指珠串和珠带,由长岛的圆蛤壳制作而成)或其他珍宝,主要用于政治目的。 富裕的温达特人囤积这些珍贵之物,主要是为了能在这样的重大场合把它们送出去。无论是土地还是农产品,或者是瓦朋之类的贵重之物,对这些物质资源的占有都无法转化为权力,至少不是那种可以让他人为你效劳的权力,或是强迫他们做任何违心之事的权力。财富的积累和灵活分配至多不过使一个人更可能去追求政治职位(成为“酋长”或“首领”,法语资料中往往会混用这两个术语);但正如耶稣会士不断强调的那样,仅仅担任政治职务并不赋予人对别人发号施令的权利。或者准确地说,当职人员可以下达任何命令,但是没人有特别的义务去遵从。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对于耶稣会士来说,所有这些显然骇人听闻。实际上,他们看待原住民自由理想的态度,与今天大部分法国人或加拿大人的态度迥异:今天,大家往往认为自由在原则上是一个完全值得赞赏的理想。拉勒芒神父虽然也承认,这样的体系在实践中运行得相当好,使当地的“混乱比法国少得多”,但是,正如他指出的,耶稣会士在原则上反对自由: 毫无疑问,这种禀性与信仰的精神背道而驰,信仰要求我们不仅要使自己的意志,还要使自己的思想、判断和所有人类情感都服从于一个超越感官的力量,一套超尘脱俗的律法,此律法截然对立于堕落本性下的行为准则与情感。不仅如此,在他们看来最公正的地区法律,却以无数种方式摧毁着基督徒生活的纯洁性,尤其是在婚姻方面…… 《耶稣会报道》中充满了这些内容:义愤填膺的传教士经常报告说,美洲妇女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因此,未婚女性有性自由,已婚女性则可以随意离婚。这对耶稣会士来说简直骇人听闻。他们认为,这种有罪的行径不过是一种更普遍的自由原则的延伸,根植于在他们看来危害重重的自然禀性。有人坚持认为,这种“野蛮人邪恶的自由”是他们“服从上帝律法管束”的最大阻碍。仅仅是将“主”“诫命”或“服从”这类概念翻译为原住民语言就已经困难重重,解释背后的神学概念更是几乎不可能的。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所以说,在政治方面,法国人与美洲人争论的焦点不是平等,而是自由。大概是唯一一次对政治平等的提及出现在71卷的《耶稣会报道》中,基本就是记述1648年的一个事件时的题外话。事件发生在魁北克(Quebec)镇附近的一个基督教化的温达特人定居点。一船走私酒被运入该社区并引发骚乱,随后总督劝说温达特领导人同意禁酒,并为此颁布了一道禁令。总督认为,关键在于要以惩罚相威胁来保障禁令收效。这个故事的记录者还是拉勒芒神父。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划时代的事件: 从鸿蒙初开直至法国人到来,野蛮人还从没有见识过自己的人民被严令禁止做什么事,并因违禁而受到处罚,无论力度多么轻微。他们是自由民(free people),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和其他人同等重要;他们只在自己情愿时才会服从他们的酋长。 这里的平等是自由的直接延伸;事实上,它是自由的表达。这种平等完全不同于我们更熟悉的(欧亚式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概念,后者归根结底是主权者面前人人平等,再次说明,是在共同的屈服中平等。相较而言,美洲人的平等,是有同等的自由去随心所欲地遵从或忤逆命令。后来给欧洲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温达特人和长屋五族联盟(Five Nations of the Haudenosaunee)的民主治理,也是同一种原则的表达:如果不允许强制,那么很显然,现存的社会团结必然是通过理性论辩、有说服力的论证和构建社会共识而创造出来的。 这就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欧洲启蒙运动是公开且理性的辩论这一原则的巅峰。我们已经提到,萨加尔德虽不情愿,但依然尊重温达特人的逻辑论证能力(这一主题也贯穿于大部分耶稣会士的记述)。在这一点上,务必要考虑到耶稣会士是天主教世界的知识分子。他们接受过古典修辞和辩论技巧的训练,学习美洲人的语言主要就是为了与之争论,最终劝之相信基督教信仰的优越性。但是他们频频震惊并折服于对方高水准的驳论。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杜尔哥承认,原则上“我们都爱自由和平等的理念”,但我们必须考虑更大的背景。他大胆表示,在现实中,野蛮人的自由和平等并不彰显他们的优势,反倒标志着他们的劣势,因为只有在一个家家户户都只能基本自足且人人都同样贫穷的社会中,这种自由和平等才可能存在。杜尔哥推断,随着社会的发展,技术也在不断进步,个体之间的天赋和能力差异(这些差异始终存在)变得更为重要,并最终形成更为复杂的劳动分工的基础。我们从温达特人那样的简单社会发展为我们自己复杂的“商业文明”,其中一些人陷入贫穷并被驱逐,这不论多么可悲,都是整个社会繁荣的必要条件。 杜尔哥在给德格拉菲尼夫人的回信中总结说,这种不平等是无法避免的。唯一的出路是印加式的大规模国家干预,以此来保证全社会上下一致,制造一种强制的平等,但其后果是压制了所有的主动性,并因此导致经济与社会层面的灾难。鉴于此,杜尔哥建议德格拉菲尼夫人重写小说,让奇利娅在书的结尾意识到这些可怕的潜在影响。 不出所料,德格拉菲尼夫人无视了他的建议。 几年后,杜尔哥在一系列关于世界历史的演讲中阐述了相同的观点。数年间他一直在强调技术进步的首要地位,因为技术进步是社会整体进步的驱动力。在这些讲座中,他将这一论点阐发为明确的经济发展阶段论。他认为,社会进化总是从狩猎开始,然后进入游牧阶段,再进入农耕阶段,最后才进入现代城市商业文明阶段。那些仍然是狩猎者、牧民或仅是农民的人,只能被理解为我们自身社会发展过程中已经历过的阶段的残余。 就这样,社会进化理论第一次在欧洲被明确提出,作为对原住民批判力量的直接回应。(该理论在今天太过稀松平常,以至于我们很少去推敲它的起源。)几年后,远在格拉斯哥的亚当·斯密作为杜尔哥的朋友和知识界盟友,在讲座中宣扬杜尔哥的社会四阶段论。同时,斯密的同人,如凯姆斯勋爵(Lord Kames)、亚当·弗格森和约翰·米勒等人,逐渐将其加工为一套关于人类历史的普遍理论。这一新范式很快就深刻影响了欧洲思想家和广大公众想象原住民的方式。 那些之前认为北美洲社会的生计方式(mode of subsistence)与劳动分工都无关紧要或者至多次要的观察者,现在开始认为它们是唯一真正重要的事情。所有人据其获取食物的主要方式而被分门别类地排列在同一个进化阶梯上。“平等主义”的社会被放逐到这个进化阶梯的底层,在那个位置上,它们最多只能提供一些关于我们的远祖如何生存的洞察,但肯定不能再被想象为一个平等的对话者,有资格参与探讨富强社会的人们现今应该如何行事。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原住民批判、进步神话与左派诞生的关系 正如我们之前所提到的,在法国大革命之后,保守派批评家几乎把一切都归咎于卢梭。许多人认为他个人应该对断头台负责。他们认为,梦想恢复古代的自由和平等状态,恰恰导致了杜尔哥所预言的结果:一种只能通过革命恐怖来强制推行的印加式极权主义。 的确,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年代的政治激进分子吸纳了卢梭的思想。例如,这里摘录一段据称发表于1776年的宣言,它几乎完美再现了卢梭对进化论与私有财产批判(认为它直接导致了国家的起源)的融合: 随着家庭增多,生活资料开始难以为继;游居(或漂泊不定的)生活停止了,财产开始出现,人们开始聚居,农业使人群相互融合。语言统一了;由于生活在一起,人们开始参照他人来衡量自己的力量,区分出了弱者与强者。这无疑导致人们产生了共同防御的想法,由一个人管理并联合数个家庭,从而保护他们的人身和土地不受敌人侵袭;但因此自由的基础被毁了,平等也消失了。 这些文字据称摘自光明会秘密组织(Secret Order of the Illuminati)宣言,该组织是由巴伐利亚法学教授亚当·魏斯豪普特(Adam Weishaupt)在共济会内组织的一个革命干部网络。该组织在18世纪末确实存在,其目的显然是教化开明的、国际化的甚至是反民族主义的精英,以恢复自由和平等。 保守派第一时间谴责了这一组织,导致它在1785年被取缔,这时距离它成立还不到十年,但右翼阴谋论者坚持认为它还继续存在着,并认为光明会是法国大革命(甚至是后来俄国革命)的幕后推手。这非常愚蠢,但这种想象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光明会也许第一个提出:一支受过正确的理论阐释训练的革命先锋队,将能够把握人类历史的总体方向,因而有能力通过干预来加速它的进步。 讽刺的是,卢梭在职业生涯之初采取了我们现在理解中的极端保守主义立场,认为看上去的进步只会导致道德的败坏,但他最终却成为许多保守派的头号眼中钉。不过,人们对待背叛者总是格外尖刻。 许多保守派思想家认为,卢梭背离了前景光明的起点,最终一路创造出了我们今天所说的政治左派。他们的看法也不完全错误。卢梭的确是左翼思想形成过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18世纪中叶的知识分子之间的辩论在今天看来如此奇怪,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们理解中的左右之分在当时尚未成形。在美国革命时期,“左”“右”这两个术语并不存在。作为随后十年的产物,它们最初指的是1789年法国国民议会中平民和贵族各自的座位位置。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使用“平等主义”一词导致了无尽的争论。事实上,就连“平等主义”的内涵都还是完全不清晰的。归根结底,使用这个概念并不是因为它具备任何真正的分析实质,而是出于与17世纪揣摩自然状态中的平等的自然法理论家相同的原因:“平等”是一个初始默认条件,指的是那种人们想象中的剥除了所有文明外衣后剩下的原生质一般的人类群体。“平等主义”的民族是那些没有王公、法官、监督者或世袭祭司的民族,他们通常没有城市或文字,甚至最好没有农业。他们仅在一种意义上属于平等的社会,那就是当所有最明显的不平等标志都缺失的时候。 因此,任何声称是关于社会不平等的起源的历史作品,实际上都是对文明起源的探究;相应地,这样的作品必然隐含着杜尔哥那样的历史观,也就是把“文明”设想为一个维系社会复杂性的系统,一方面保证了更大范围的整体繁荣,但另一方面也必定需要在自由和平等领域做出某些妥协。我们将试着书写一种不同的历史,这势必需要一种对“文明”的不同理解。
    引自 第二章 邪恶的自由
    2025-02-01 16:16:32 回应
  • 第三章 解封冰河时代
    在这方面,博姆的研究很有启发。作为进化人类学家和灵长目研究专家,他认为,虽然人类确实有支配—服从行为的本能倾向,这无疑继承自我们的类人猿祖先,但使社会独具人性的是我们有能力自觉地决定不那么做。博姆仔细研究了关于非洲、南美洲和东南亚现存的平等主义觅食者游群的民族志记录,发现这些游群会采用多种多样的策略来共同压制潜在的吹牛大王和恶霸,包括嘲笑、羞辱、冷落(对于顽固的反社会分子,有时甚至会直接暗杀),这些在其他灵长目中都不存在。 例如,大猩猩不会捶胸脯嘲笑彼此,人类却经常这么做。更惊人的是,虽然欺凌行为也许是本能的,但反欺凌不是:它是一种深思熟虑的策略,会这么做的觅食者社会表现出博姆所称的“算计智慧”(actuarial intelligence)。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不同的行事方式会带来不同的社会后果:例如,如果技艺高超的猎人不被有组织地贬低,或者如果大象肉不由随机选出的人(而由实际杀死野兽的人)分发给群体,可能造成什么结果。博姆认为这就是政治的本质:有意识地反思所在社会可能走向的不同方向的能力,以及明确论证为什么该走某一条路而非其他道路的能力。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亚里士多德把人类描述为“政治动物”是对的,因为至少据我们所知,这正是其他灵长目从未做过的事情。 这是一个高明且重要的论点,但是,像许多作者一样,博姆似乎非常奇怪地不愿意充分探究个中深意。现在让我们来想一下。 如果人类的本质在于我们是自觉的政治行动者,因而有能力接受形形色色的社会安排,这难道不意味着人类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其实应该探索过各种各样的社会安排了?结果令人困惑的是,博姆认为,直到晚近,所有人类都选择遵循同一个特定的制度安排——“直至等级制社会出现之前”,我们严格来说“世世代代都是平等主义者”——从而草率地将早期人类又抛回伊甸园。他认为,随着农业的产生,我们才集体步入等级制度。博姆坚称,在1.2万年前人类基本上是平等主义的,生活在他称之为“平等的社会中,在家庭之外没有支配者”。 因此,根据博姆的说法,在大约20万年的时间中,“政治动物”纷纷选择同一种生活方式;当然,后来他们开始奔向自己的锁链,猿类般的支配模式重新出现。“霍布斯式的鹰派与卢梭式的鸽派”之争的解决方案变成:我们的遗传天性是霍布斯式的,但我们的政治历史却几乎和卢梭所描述的一致。结果呢?一个奇怪的执念形成了,认为几万年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尤其是当我们考虑到有些实际的考古证据显示“旧石器时代政治”的确存在时。
    引自 第三章 解封冰河时代
    克拉斯特的情况格外令人惊讶。因为他在1962年发表了最初的关于印第安酋长无权力的论证,其中他很坦率地承认自己的观点几乎都是从罗维那里偷来的。早在14年前,罗维就提出,从蒙特利尔到火地岛的大多数美洲原住民社会实际上都是无政府主义的。他认为“典型的印第安酋长不是一个立法者、执法者或是法官,而是一个安抚者、穷人布施者和唠叨的波洛涅斯”。(也就是说,酋长这一职位的实际功能就是:①调解争端;②供养穷人;③用精彩的演讲来娱乐大家。)这几点在克拉斯特的论述中能逐一找到对应。罗维的结论是,由于酋长职位被有效地设计过以避免它成为一种强制手段,因此类似于国家的权威只可能来自各种形式的宗教先知。上述结论在克拉斯特那里也有对应。 不过回顾罗维的原作,有个附录讲到自上而下的权威的“进化萌芽阶段”,其中详细描述了大平原社会的季节性“警察”与“士兵”。对此克拉斯特直接略过,这是为什么? 答案可能很简单:季节性令人困惑。实际上,它是某种未知数。大平原社会创造了强制性权威的结构,这种结构在整个狩猎季和随后的仪式中持续存在,又在他们分散为更小的群体时消失。但对于巴西中部的社会而言,分散为觅食游群是强化政治权威的一种方式,而这种政治权威在村庄环境中是不起作用的。在因纽特人中,父亲在夏季统治,但是在冬季聚会中,父权权威甚至性规范都受到挑战、颠覆或直接消失。夸扣特尔人在一年中的两个时期都有等级制度,但各自的形式不同,他们将事实上的警察权赋予仲冬仪式中的表演者(“熊舞者”和“傻瓜舞者”),但这一权力只能在仪式表演过程中行使;在其他时候,贵族们掌握着大量财富,却不能直接向他们的追随者下达命令。很多中非的觅食者社会全年都是平等主义的,但是似乎每个月会在由男性主导的仪式秩序和由女性主导的仪式秩序之间轮替。 换言之,不存在唯一的模式。唯一一致的现象就是变动的事实本身,以及随之而来的对不同社会可能性的认识。所有这些都证实了,寻找“社会不平等的起源”确实是在问错误的问题。 如果人类在我们的大部分历史中,都在不同的社会安排之间来回穿梭,有规律地建立和取消等级制度,那么,也许真正的问题应该是:“我们是如何陷入僵局的?”我们是如何最终落入一种单一模式的?政治自觉曾如此典型地存在于我们这个物种中间,我们是如何失去这种自觉的?我们从何时开始不再把显赫与屈从看作暂时的权宜之计或者某种盛大的季节性戏剧中的仪式排场,而将它们视为人类状况中不可避免的要素?如果我们一开始只是在玩游戏,那么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忘记了自己在游戏?
    引自 第三章 解封冰河时代
    我们将在接下来的章节中解决这些问题。目前主要强调的是,这种灵活性和政治自觉的潜能从未完全消失。莫斯也指出了这一点。季节性仍然与我们同在,尽管和从前相比,它的影响变得暗淡了。例如,在基督教世界中,仍然有仲冬“假日季”(holiday season),在这个阶段里,价值观和组织形式出现了有限程度的逆转:同样的媒体和广告商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都在狂热兜售消费至上的个人主义,而此时突然开始宣布,社会关系才是真正重要的,给予比接受更好。[像莫斯所处的法国这样的开明国家中也有夏日长假(grandes vacances),在这一个月内每个人都放下工作、逃离城市。] 这里有一个直接的历史联系。我们已经看到,在因纽特人或夸扣特尔人这样的社会中,季节性聚集的时期也是充满着舞蹈、仪式和戏剧的仪式季。在仪式季期间,有时也需要设立临时国王甚至是真正握有强制权力的仪式警察(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仪式警察往往兼任小丑)。在其他地方,这样的仪式季时期需要打破等级与礼仪规范,就像在因纽特人的仲冬狂欢中一样。这种二分法在几乎所有节庆生活中都能被观察到。让我们举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例子,在欧洲中世纪,纪念圣徒的节日在庄严的庆典与疯狂的狂欢之间交替进行。在庆典中,封建生活的繁复头衔和等级均得以体现(这目前仍然可以看到,例如在大学毕业典礼上,我们会暂时穿回中世纪的装束);而在狂欢中,每个人都在玩“颠转世界”的游戏:女性也许会统治男性,儿童也许会管理政府,仆人可以要求主人为其工作,祖先可以起死回生,“狂欢节国王”可以先被加冕,再被废黜,像柳条龙这样的巨大纪念性设施被建造然后被放火烧掉,所有正式的等级也许会瓦解在各种酒神式的混乱之中。 像季节性一样,仪式也没有一致的模式。比起普通生活,仪式场合既可以更为僵化和正式,也可以更为狂野和嬉闹。就像葬礼与守灵一样,仪式可以在这两者之间交替穿梭。无论是在秘鲁、贝宁还是中国,大多数地方的节庆生活都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学家在定义“仪式”时总是会遇到麻烦。如果你从庄严的仪式入手,那么仪式就关涉礼仪和礼节,比如高教会派(High Church)仪式实际上只是餐桌礼仪的精致版本。有些人甚至认为,我们所谓的“社会结构”只有在仪式期间才真正存在,想想那些只有在婚礼和葬礼期间才作为一个有形团体而存在的家族,在此时,等级和优先级的问题就体现在谁坐在哪张桌子,谁先说话,谁能得到被祭杀的水牛背部最上端的肉或是第一块婚礼蛋糕。
    引自 第三章 解封冰河时代
    但有时,节庆期由完全不同的社会结构来接管,例如似乎存在于整个中世纪欧洲的“青年修道院”(youth abbey),其中有“男孩主教”(Boy Bishop)、“五月女王”“混乱之王”(Lord of Misrule)、“非理性神父”(Abbot of Unreason)和“醉鬼王公”(Prince of Sots),这些人在圣诞节、五朔节或狂欢节期间暂时接管了政府的许多职能,并以下流拙劣的方式戏仿政府的日常行政。因此,另有一派观点认为仪式恰好相反,真正有力量的仪式时刻是那些集体混乱、欢腾(effervescence)、阈限状态(liminality)或创造性游戏发生的时刻,社会以此得到新生。 还有一场长达几个世纪但坦率来说不怎么具有启发性的辩论,有关那些看起来最具颠覆性的大众节庆是否真的像它看起来那样具有颠覆性;或者它们是否其实是保守的,使普通民众有个机会发泄不满、释放本能,然后再回到服从的日常习惯中。我们认为,这些讨论都忽略了重点。 这种节日真正重要的是,它们保存了政治自觉的古老火花。它们允许人们去想象其他的安排是可行的,甚至对整个社会而言都是可行的,因为人们总是有可能幻想狂欢节冲破边界、成为新的现实。在流行的巴比伦故事《塞米勒米斯》(Semiramis)中,同名女仆说服亚述国王让她在某个年度节日中做了“一日女王”,接着迅速将国王逮捕,宣布自己为女王,带领她的新军队征服了世界。五朔节(五一节)被选为国际工人的节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历史上有太多英国农民起义开始于这个骚乱的节日。那些玩“颠转世界”游戏的村民偶尔会决定,他们实际上更喜欢被颠转后的世界,并且采取措施来维护这个世界。 中世纪的农民往往比知识分子更容易想象一个平等的社会。现在,也许我们开始理解为何如此了。季节性节日或许是古老的季节变化模式的微弱回声,但是,至少在人类历史最近的几千年里,它们似乎在培养政治自觉以及试验不同的社会可能性方面发挥了同样的作用。最初的国王很可能是在玩国王扮演(play kings),然后成了真正的国王。现在大多数(但并非全部)尚存的国王都已经再次沦为扮演的国王,主要发挥仪式性功能而不再拥有实权。但是,即便所有的君主制,包括仪式性的君主制都消失,一些人仍然会玩国王扮演。 即便在欧洲中世纪,在那些视君主制为合法政府模式的地方,“非理性神父”、尤尔节国王(Yuletide Kings)等角色往往是通过选举或抽签选出的,而这些正是在启蒙运动中(貌似凭空)再现的集体决策形式。(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物行使权力的方式往往类似于美洲原住民酋长:要么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行使权力,就像战时酋长只能在军事远征期间发号施令;要么像村庄酋长一样,享有正式的荣誉,但不能指挥任何人。)对于许多社会来说,节庆年历可以被作为一部真正的、关于可能的政治形式的百科全书来参阅。
    引自 第三章 解封冰河时代
    2025-02-02 10:51:48 回应
  • 第四章 自由民、文化的起源和私有财产的出现
    很少有人类学家特别满意“平等主义社会”这一术语,原因已显而易见;但这一术语仍然存在,因为没有人提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替代方案。据我们所知,最接近的是女性主义人类学家埃莉诺·利科克(Eleanor Leacock)的建议,她指出,所谓平等主义社会的大多数成员似乎对平等本身不怎么感兴趣,而是对她称之为“自主性”(autonomy)的东西感兴趣。例如,对于蒙塔格奈-纳斯卡皮女人来说,重要的不是男人和女人是否被视为地位平等,而是女人能否在没有男性干预的情况下单独或集体生活并做出自己的决定。 换言之,如果这些女性真的认为存在什么应当被平等分配的价值,那正是我们所称的“自由”。那么也许最好的做法是将这些社会称为“自由社会”;或者按照耶稣会神父拉勒芒对蒙塔格奈-纳斯卡皮人的邻居温达特人的判断,称这些社会为“自由民”,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重要;他们只在自己情愿时才会服从他们的酋长”。初看起来,温达特社会有着由首领、发言人和其他公职人员构成的严密制度结构,似乎不应该跻身“平等主义”社会的名单。但是,如果“酋长”没有执行命令的手段,就算不上真正的首领。在温达特人这样的社会中,平等是个体自由的直接结果。当然,反过来说也一样:如果一个人无法采取行动,那么自由就不是真正的自由。如今,大多数人也相信自己生活在自由社会中(事实上,他们常常力主这是他们的社会最重要的特质,至少在政治上如此),但构成像美国这种国家道德基础的自由,主要是形式上的(formal)自由。 美国公民有权利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旅行,当然前提是他们能付得起交通费和住宿费。他们永远不必听从上级的专断命令,除非他们必须要找份工作。在此意义上,几乎可以说温达特人有着虚假的首领和真正的自由,而我们今天则大多不得不忍受着真正的首领和虚假的自由。或者说得更学术一点:哈扎人、温达特人或像努尔人一样的“平等主义”人群所关心的不是形式上的自由,而更多是实质上的自由。他们对旅行的权利不感兴趣,而对实际旅行的可能性感兴趣(因此,此事往往被表述为向陌生人提供招待的义务)。互助——当代欧洲观察者总是称之为“共产主义”——被认为是个体自主性的必要条件。 这也许可以帮我们解释平等主义这一术语明显令人困惑的一些地方:即使出现明确的等级制,平等主义仍是可能的,只要等级制是逢场作戏,或者只限于社会生活中非常有限的方面。
    引自 第四章 自由民、文化的起源和私有财产的出现
    在一段经常被引用的篇章中,埃文斯-普里查德写道: 每个努尔人都认为自己和邻居一样好,这在他们的一举一动中都很明显。他们像地球的主人一样昂首阔步,事实上,他们的确认为自己是地球的主人。在他们的社会中没有主仆,只有平等的人,都视自己为神最高贵的造物……即便是一点点命令也会激怒一个人,他要么不执行命令,要么以一种随意和拖延的方式执行命令,而这比拒绝更具侮辱性。 埃文斯-普里查德这里写的是男性,那么女性呢? 高夫发现,虽然在日常事务中女性与男性基本有着同样的独立性,但是婚姻制度的确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女性的自由。如果一个男人按惯例付出了40头牛的彩礼,这首先意味着他不仅有权要求成为女人所有孩子的父亲,而且还获得了排他的性生活,这转而又意味着他有权在其他方面干涉妻子的事务。然而,大多数努尔女性并没有“体面地”缔结婚姻。事实上,由于婚姻制度太过复杂,很多人甚至发现自己明媒正娶地嫁给了鬼魂或者其他女人(为了传宗接代而对外宣称为男性的女性),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如何怀孕又如何养育子女全由自己做主。甚至在性生活方面,如无特殊情况,女人和男人一样享有自由。 知道自己在远方会受到款待而选择背井离乡的自由,在一年中的不同时间切换不同社会结构的自由,毫无后顾之忧地违抗权威的自由——这一切在我们的远祖那里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它们放到今天显得不可思议。人类或许并非在一种原始的纯真状态中开启了历史,而是从一开始就有意识地反感听命于人。如果是这样,我们至少可以改进一下最初的问题:真正的待解之谜,不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出现了酋长甚或国王与女王,而是什么时候人们不再能够对他们一笑置之。 纵观历史,毫无疑问我们会发现,随着定居人群越来越庞大,生产力越来越强,物质盈余越来越多,人们听命于他人的时间越来越长。似乎有理由认为,这些趋势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但这种联系的性质和实际的机制却还完全不清楚。在当代社会中,我们认为自己是自由人,主要是因为没有政治上的霸主。至于我们所谓的“经济”,则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运作,不是基于自由,而是基于“效率”,所以我们通常按照一系列严格的指挥链管理办公室和车间。因此,无怪乎大多目前关于不平等起源的推测都集中于经济变化上,尤其是工作领域。
    引自 第四章 自由民、文化的起源和私有财产的出现
    此处伍德伯恩以神圣号角为例。在某些俾格米群体中,参加过成人礼的男性把它们藏在森林中的秘密地点,妇女和儿童不仅不应该知道这些神圣的宝藏,而且如果尾随并尝试偷窥,还会遭到攻击甚至强暴。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和亚马孙的一些当代社会中存在非常相似且极为常见的做法,涉及神圣号角、神圣笛子或其他相当明显的阳具象征物。通常而言会有一个复杂的神秘游戏,在游戏中,这些乐器会被人定期从藏匿之地拿出来演奏,男人们假装这是神灵之声,或将乐器作为化装舞会的一部分,在舞会上他们扮为神灵来吓唬妇女和儿童。 现在,在很多情况下,这些神圣物品是一类社会中唯一重要且排他的财产形式;那类社会视个人自主性为最高价值,我们也可以简单称它们为“自由社会”。不单命令关系被严格局限于神圣场合甚或是人扮作神灵的场合;绝对财产,或者今天所说的“私有”财产也是如此。在这类社会中,私有财产的概念与神圣的概念之间有着深层的形式相似性,二者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排他结构。 尽管从未得到明确表述或展开,这种看法早已隐现于涂尔干对“神圣之物”(the sacred)的经典定义中,即神圣之物是“被分离出来的”(set apart):从尘世被移出并高高供起(有时是真实意义上的,有时是象征意义上的),因为它与更高的力量或存在有着难以察觉的联系。涂尔干认为,对神圣之物最清晰的表达是波利尼西亚语中的“塔布”(tabu),意即“不可触碰”。但当我们谈起绝对私有的财产时,我们难道不是在谈论非常相似的东西吗?实际上,二者在底层逻辑和社会影响方面几乎完全相同。 正如英国法理学者喜欢说的那样,至少在理论上,个人财产权是“对抗整个世界的”(against the whole world)。如果你拥有一辆车,那么你就有权阻止全世界的任何人进入或使用它。(仔细想想,这是你对自己的车所能行使的唯一真正绝对的权利。你能对车所做的其他事情都被严格规定着:你能在哪里驾驶、以何种方式驾驶、在什么地方停车等。但是你绝对可以阻止世界上其他任何人进入车内。)在这种情况下,此物被分离出来,被可见或不可见的屏障围了起来,但不是因为它与某种超自然存在有联系,而是因为它对一个特定的、活着的人类个体来说是神圣的。除此以外,在其他方面二者的逻辑相当类似。 认识到私有财产与神圣之物这两个概念间的密切相似之处,也就认识了欧洲社会思想在历史上的怪异之处——完全不同于自由社会,我们将私有财产中这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性质作为一切人权和自由的范式。这就是政治科学家麦克弗森(C. B. Macpherson)所说的“占有型个人主义”。正如每个人的家都是他的城堡一样,你之所以有权不被杀害、折磨或任意监禁,是建立在你拥有自己的身体这个信念之上;就像你拥有自己的动产与财物,因此你就在法律上有权制止他人进入你的土地、房屋、汽车等。正如我们所见,那些不认同欧洲这种对神圣之物的特殊理解的人确实可能被杀害、折磨或任意监禁。从亚马孙到大洋洲,人们常罹此难。
    引自 第四章 自由民、文化的起源和私有财产的出现
    对于大多数美洲原住民社会来说,这种态度非常陌生。它唯一可能适用的地方就是神圣对象,或人类学家罗伯特·罗维所说的“圣物”(sacra),他在很久前指出原住民的很多最重要的财产形式是非物质的或无形的:魔法程式、故事、医疗知识、某种舞蹈的表演权或者是在自己的斗篷上缝制某种图案的权利。通常,武器、工具甚至猎场都可以拿来自由分享,但是用以确保猎物从一季到下一季的繁衍,或保证狩猎过程中的好运气的这类秘术,却是为个人所有且受到谨慎守护的。 很多时候,圣物同时包括物质元素和非物质元素;比如在夸扣特尔人中,拥有一个传家木餐盘也就意味着拥有在某片土地上采摘浆果来填满它的权利;这又使得其主人有权在某一次宴会上一边高歌一边展示这些浆果,等等。这种神圣财产的形式极为复杂和多变。例如,在北美洲的平原社会中,圣物束(sacred bundle,通常不仅包括实物,还包括与之相配的舞蹈、仪式和歌曲)往往是该社会中唯一被视为私有财产的物品:不仅为个体绝对所有,还可以被继承和买卖。 通常,人们认为土地或其他自然资源的真正“所有者”是神灵;凡人只是霸占者、窃取者或最多是看护者。对待资源时,人们有时采取掠夺者的姿态,如占有真正属于神的东西的猎人;有时采取看护者的姿态(只有当一个人承担着维护和照看一个村庄、一间房子或一片土地的终极责任时,他才算是它的“所有者”或“主人”);有时两种姿态并存,比如在亚马孙地区,典型的所有权[或者“掌控权”(mastery),这二者往往是同一个词]的范例包括捕捉野生动物然后将其养作宠物,也就是把对自然世界的暴力占有转化为对自然世界的养育或“照顾”。
    引自 第四章 自由民、文化的起源和私有财产的出现
    通常,人们认为土地或其他自然资源的真正“所有者”是神灵;凡人只是霸占者、窃取者或最多是看护者。对待资源时,人们有时采取掠夺者的姿态,如占有真正属于神的东西的猎人;有时采取看护者的姿态(只有当一个人承担着维护和照看一个村庄、一间房子或一片土地的终极责任时,他才算是它的“所有者”或“主人”);有时两种姿态并存,比如在亚马孙地区,典型的所有权[或者“掌控权”(mastery),这二者往往是同一个词]的范例包括捕捉野生动物然后将其养作宠物,也就是把对自然世界的暴力占有转化为对自然世界的养育或“照顾”。 在亚马孙原住民社会中开展民族志工作的学者们会发现这并不罕见:从山岳湖泊到作物、藤蔓树林和动物,人们周围几乎每个东西都有一个所有者,或者存在被拥有的潜在可能。正如民族志学者们指出的,这样的所有权往往带有支配和照看的双重含义。没有所有者就意味着被暴露在不受保护的境况中。在人类学家所说的图腾制度中,就像我们讨论过的澳大利亚和北美洲的那种图腾制度,照看的责任采取了一种非常极端的形式。据说每个氏族都“拥有”某个动物物种,从而成为“熊氏族”“驼鹿氏族”“鹰氏族”等,但这同时意味着这些氏族成员不能猎捕、杀死、伤害或以其他方式消费该物种。事实上,参与促进该物种存在与繁衍的仪式才是符合期望之举。 罗马法的财产概念是今天几乎所有法律体系的基础,其独特之处在于:照看和分享的责任被缩减到最低限度,甚至被完全抹除。在罗马法中有三种与占有相关的基本权利:使用权(usus);收益权(fructus,享有一件财产之产物的权利,比如一棵树上的果实);处分权(abusus,损害或破坏的权利)。如果一个人只拥有前两项权利,就被称为拥有用益权(usufruct),这在法律中不被认定为真正的占有。那么,真正的财产权在法律层面的决定性特征就是:人们可以选择不去照看它,甚至可以随意毁坏它。
    引自 第四章 自由民、文化的起源和私有财产的出现
    2025-02-04 10:28:56 回应
  • 第五章 多季以前
    一般而言在加利福尼亚,尤其是在西北角,钱在原住民社会中的核心作用结合了一种强调节俭和简朴的文化,人们不赞成挥霍享乐,而是颂扬辛苦工作。根据高斯密的说法,这与马克斯·韦伯在1905年的著名论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中所描述的清教徒态度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这个类比也许看起来有些牵强,在很多方面也确实牵强,但重要的是要理解高斯密做比较的真正意义。韦伯的这本书对于任何上过社会科学课程的人而言都很熟悉,但也常常被误解。韦伯尝试回答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为什么资本主义出现在西欧,而不是其他地方。正如韦伯所定义的,资本主义本身就是一种道德要求。他强调,几乎在世界上所有地方,也当然包括在中国、印度和伊斯兰世界,人们都能找到商业、富商和确实可以被称为“资本家”的人。但是几乎在所有地方,获得巨量财富的人最终会将其兑为实物。他们要么为自己买一座宫殿来享受生活,要么迫于社区的巨大道德压力,将利润用于宗教和公共事业,或众人豪饮的公共庆典(通常他们两项都做)。 至于资本主义,却意味着持续不断的再投资,将一个人的财富转变为创造更多财富、提高生产、扩大经营等的发动机。但是,韦伯建议我们想象一下,成为社区中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意味着什么。这样做意味着违背所有的社会期待,被逐渐成为你雇员的邻居所鄙视。韦伯认为,任何能够以如此挑战性的姿态坚定行事的人,都“必然是某种英雄”。他说,这就是为什么基督教中的清教派别,如加尔文主义,使资本主义成为可能,因为清教徒不仅认为任何花费他们利润的事物都是罪恶的,而且,加入清教会众意味着一个人拥有了一整个道德社区的支持,使他得以忍受来自终将下地狱的邻居的敌意。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在西北海岸所有这些社会中,只有贵族享有与守护神建立关联的仪式特权,正是这些守护神赋予了他们贵族头衔,并使他们有权保有在突袭中捕获的奴隶。平民,包括杰出艺术家和工匠,基本上可以自由决定他们希望与哪个贵族家屋结盟。酋长们则通过赞助宴会、娱乐活动和间接参与平民的英雄冒险来争夺平民的忠诚拥戴。“好好照看你的族人,”这是长老对年轻的努查努阿特(Nuu-chah-nulth,也即努特卡)酋长的建议,“如果你的族人不喜欢你,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西北海岸贵族的行为在很多方面都与黑手党头目相似,他们有严格的荣誉准则和庇护关系;他们的行为也像是社会学家所称的“宫廷社会”,这种安排通常能在封建时代的西西里看到,也即大部分黑手党文化的源头。但这显然不是我们所受教育中的典型觅食者形象。诚然,任何一个“渔王”的追随者很少超过一二百人,规模并不比加利福尼亚的村庄大多少;不论是西北海岸文化区还是加利福尼亚文化区,都没有任何统领性的政治、经济或宗教组织。但在两个地区实际存在的小社区中,人们确实奉行着截然不同的社会生活准则。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谈论奴隶制,却没有真正定义这个词。这不太明智,因为美洲原住民的奴隶制有着某些特殊的特征,使其与古希腊或古罗马的家庭奴隶制非常不同,更别提加勒比海或美国南方腹地的种植园奴隶制了。虽然对美洲原住民来说,任何一种奴隶制都相当不寻常,但其中一些独特的美洲原住民特征在美洲大陆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共有的,至少轮廓大致相似,包括在热带地区——根据最早的西班牙文资料记载,那里本地形式的奴隶制可以追溯到15世纪。巴西人类学家费尔南多·桑托斯-格拉内罗(Fernando Santos-Granero)为拥有这些特征的美洲印第安人社会创造了一个术语,称其为“俘获社会”(capturing society)。 在探索他的意图之前,让我们先定义一下奴隶制本身。奴隶与农奴、苦力(peon)、俘虏或囚犯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缺乏社会联结。至少在法律的意义上,奴隶没有家庭、没有亲属、没有社区;他们不能做出任何承诺,也不能与其他人建立持续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英语中的“自由”(free)一词其实来自“朋友”(friend)的词根。奴隶不可能有朋友,由于完全处于他人的权力之下,他们不能对别人做出承诺,他们唯一的义务就是完全遵循主人的指示。如果一个罗马军团成员在战斗中被俘并成为奴隶,然后他设法逃脱并返回家中,他必须要经历一套复杂的过程来恢复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包括重新与妻子结婚,因为人们认为他被奴役的行为已经切断了先前的一切关系。西印度群岛社会学家奥兰多·帕特森(Orlando Patterson)将此看作一种“社会性死亡”。 典型的奴隶往往是战俘,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他们通常远离家乡,身处对他们不负任何义务的人之中。把战俘变为奴隶还有另一个实际原因。奴隶主有责任保持奴隶身体康健以胜任工作,而大多数人类都需要大量的照料与资源,可以说在12岁或15岁之前都是净经济亏损,因此一代代豢养奴隶几乎没有经济价值。这就是为什么在全球范围内,奴隶往往都是军事侵略的产物(尽管也有很多奴隶是债务陷阱、惩罚性司法裁决以及盗匪活动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掠夺奴隶者是在窃取另一个社会为了创造一个有工作能力的人而付出的多年照料性劳动。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美洲的“俘获社会”认为捕获奴隶本身就自成一种生计方式,但不是在通常的生产热量的意义上。掠夺者们似乎毫无例外地坚持认为,捕获奴隶是因为他们有生命力或“活力”(vitality),征服者们会汲取他们的活力。你会说这当然是正确的:如果你直接或间接地剥削另一个人的劳动,你就是靠他们的能量或生命力在生活;如果他们为你提供了食物,那你实际上就是以他人的生命力为食。但是这里的情况还更为复杂一点。 让我们回顾一下亚马孙人的所有权概念。你从自然界占有一些东西,将其杀死或连根拔起,但是最初的暴力行为紧接着就会转化为一种照料关系,因为你要维护和照顾你所捕获的东西。人们用狩猎(传统上是男性的工作)的术语谈论奴隶袭掠,将俘虏比作猎物。经历了社会性死亡的俘虏会被认为更像“宠物”。当俘虏在主人家中经历再社会化时,主人必须养育奴隶,为他们烧饭、喂养他们,并教导他们得体的文明规范;简而言之,驯化他们(这些任务则往往是女性的工作)。如果社会化完成,俘虏就不再是奴隶。然而,俘虏有时会被持续悬置于社会性死亡状态,永久地作为牺牲品储备中的一分子,等待着真正的肉身死亡。他们往往会在由专职仪式人员主持的集体宴会(类似于西北海岸的夸富宴)上被杀死,而这有时会引发食用敌人肉体的局面。 所有这些看起来可能很奇怪。然而,它呼应了有史以来世界各地的被剥削者对自己处境的感受:他们的老板、地主或上级都是吸血鬼,而他们最好不过被当作宠物,最差则被当作牲口。只不过在美洲,个别社会以一种极其直白的方式演绎了这种关系。更重要的是,就“生产方式”或“生计方式”而言,这种剥削往往表现为社会之间持续存在的关系。奴隶制几乎总是存在于社会之间而非内部,因为如果你把“社会性死亡”强加给一些人,而他们的血缘亲属和你说相同语言,并且很容易就能找到你的所在地,那么就总是会产生麻烦。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让我们回想一下,一些最早前往美洲的欧洲旅行者是如何将“野蛮人”男性与其家乡的贵族相提并论的——因为野蛮人像这些贵族一样,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于政治、狩猎、袭掠和向周边群体发起战争。1548年,一个来自德国的观察者将巴拉圭大查科地区(Grand Chaco)的阿拉瓦克(Arawakan)村民称为瓜伊库鲁觅食者的农奴,“就像德国乡下人之于他们的领主一样”。这意味着,瓜伊库鲁的战士与施瓦本的(Swabian)封建男爵没什么区别,后者可能在家中说法语,总是吃野味大餐,靠说德语的农民的劳动而生活,尽管他自己从没碰过犁。那么我们可能会问,生活在成堆的玉米、木薯和其他进贡来的农产品之中,且通过袭掠更遥远的社会而获得奴隶的瓜伊库鲁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不再只是“狩猎—采集者”(尤其如果他们狩猎和采集的对象也包括其他人类的话)? 的确,附近被征服的村庄会送来农作物贡品,但这些村庄也会送来仆从,而对更远村庄的袭掠往往主要是为了奴役妇女,她们可以充作侍妾、保姆和家仆,好让瓜伊库鲁人的“公主”过上悠闲的日子,每天家仆会在她们身上画满复杂的文身和螺旋形图案。早期的西班牙评论家总是说起,瓜伊库鲁人关心他们的奴隶,甚至对他们很温柔,几乎和对待自己的宠物鹦鹉和宠物狗一样。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奴隶制是窃取其他社会在抚养儿童方面投入的劳动,而奴隶的主要用途是照料儿童、照顾或打扮闲暇阶层,那么,矛盾来了:对于“俘获社会”来说,捕获奴隶似乎主要是为了补充自身的照料性劳动力。在瓜伊库鲁社会中,最终被生产出来的是特定类型的人:贵族、公主、战士、平民、仆从等。 需要强调的是这些照料关系的深层矛盾性,或者说两面性。随着我们叙述的深入,这将变得极为重要。美洲印第安人社会通常用可被粗略地译为“人类”的词语来指代自己。那些欧洲人惯常用来指称他们的部落名称,都是他们的邻居所使用的贬义词(比如“爱斯基摩人”意味着“不烹饪鱼的人”,而“易洛魁人”则来自阿尔冈昆语,意为“邪恶杀手”)。几乎所有这些社会都为自己有能力收养儿童或俘虏而感到自豪,有时被收养者甚至来自他们认为最蒙昧的邻居;他们通过照顾和教育,把这些儿童或俘虏变为得体的人类。由此可见,奴隶是很反常的:他们既没有被杀害,也没有被收养,而是徘徊在二者之间;他们被突兀而粗暴地悬置在从猎物到宠物再到家庭成员的正常进程中间。因此,作为奴隶的俘虏被困于“照护他人”的角色之中,以非人的身份从事使其他人成为人的工作,允许他们成为战士、公主、特别有价值且特殊的“人类”。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谈谈“乌吉的故事”——一则原住民警世故事,提醒人们通过奴役他人快速致富具有危险性(并宕开一笔讨论“枪炮、病菌与钢铁”) 我们要讲述的故事由地理学家蔡斯(A. W. Chase)在1873年首次见证并记录。蔡斯称,这个故事是由俄勒冈州的切特克人(Chetco)告诉他的。它涉及“乌吉”(Wogies,发音为“Wâgeh”)一词的起源,在沿海的大部分地区,这个词是原住民用来指涉白人殖民者的一个术语。这个故事没有引起多少学者的注意;在之后的半个世纪里,它被重述过几次,仅此而已。然而这个长期被忽略的故事包含了一些珍贵的信息,尤其关于原住民对奴隶制的态度,且故事发生地恰是我们一直在探究的加利福尼亚和西北海岸的交界地带。 今天几乎没有几个切特克人还活着。他们最初是俄勒冈州南部海岸线上的主要居民,但大部分都死于19世纪中期入侵的殖民者展开的种族灭绝大屠杀。到19世纪70年代,少数幸存者生活在西莱茨保留地(Siletz Reservation),位于现在的林肯县(Lincoln County)。下面的故事正是他们祖先所告诉蔡斯的,讲述了切特克人的起源与来历: 切特克人说,多季以前,他们的祖先乘坐着独木舟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里,在河口登陆。他们发现有两个部落在此盘踞,一个是与他们自己相似的好战种族,他们很快就征服并消灭了这个部落;另一个则是性情温和、皮肤偏白的矮小种族。这些人自称“乌吉”,也可能是被新来者冠以这一称呼。他们善于制造篮子、长袍和独木舟,并掌握了许多入侵者不知道的狩猎与捕鱼方法。乌吉人因为拒绝战争而沦为奴隶。他们不停地工作,为那好战的种族提供食物、住所和各种用品,而那好战种族则变得十分肥胖而懒惰。一天晚上,在一场盛大的宴会后,乌吉人收拾好东西逃走了,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们。当第一批白人出现时,切特克人以为是乌吉人回来了。尽管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但还是对白人保留了这一称呼——附近所有海岸上的部落都将白人称为乌吉人。 这个故事也许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其中蕴含了很多内容。俄勒冈州海岸上一个觅食者群体的幸存者,将欧美人的殖民行为叙述为一种历史性的复仇,这不是什么骇人听闻之事。在遥远的年代,一个蓄奴的原住民社会由海路向南迁移至新的土地,征服或杀死该地原来的居民,这也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 与瓜伊库鲁人的情况类似,侵略者似乎也是有意要征服那些具备他们自己所缺乏的技能的人。“原始切特克人”所获得的不只是体力(“乌吉劳动力”)或是照料,而是才智(savoir-faire),由与他们不太一样的乌吉狩猎—捕鱼—采集者世代积累而来。至少从这个故事来看,乌吉人在许多方面都更有能力。 这个故事的另一个有趣之处在于其背景。切特克人生活在我们讨论的两大文化区的中间地带,可想而知这里发生过大量关于奴隶制的明确辩论与争议。事实上,这个故事具有明显的伦理色彩,就像一个警世故事,用以警告那些试图奴役他人或者通过掠夺获得财富与闲暇的人。切特克人强迫其受害者变为奴隶,从中获益并变得“肥胖而懒惰”,正是这种新养成的懒散习气使他们无法追击逃跑的乌吉人。乌吉人凭借自身的和平主义、勤勉辛劳、手艺技能和创新能力在整个故事中脱颖而出;后来他们以一种致命的方式回归(至少在精神上如此),以携带“枪炮、病菌与钢铁”的欧美殖民者的形象出现。 考虑到这一点,乌吉人的故事指出了一些耐人寻味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它表明生活在加利福尼亚与西北海岸之间地区的群体中,对奴隶制的拒绝有着强烈的伦理和政治意涵。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然而,有人也许会问:对于奴隶制在西北海岸普遍盛行而在更南面则难觅其踪,难道没有更直接的解释吗?如果某种实践无论如何都没有多少经济利益可图,人们便很容易对其表达道德不满。一个生态决定论者几乎必然会提出这样的观点。事实上,的确有大量文献从这样的角度分析过太平洋海岸,差不多也只有这些文献真正探讨过究竟为什么不同的海岸社会看起来如此不同。这是行为生态学的一个分支,称为“最优觅食理论”(optimal foraging theory)。该理论的支持者提出了一些有趣的观点。 ……最优觅食理论是一种预测模型,起源于对如椋鸟、蜜蜂或鱼类等非人类物种的研究。当应用到人身上时,它通常从经济理性的角度来解释行为,即“觅食者会设计他们的狩猎和采集策略,为了以最小的劳动支出获取最大的热量回报”。这就是行为生态学家所说的“成本—收益”计算。首先你要弄清楚,如果觅食者试图尽可能地提高效率,他们应该如何行动;然后你要检视他们实际是如何行动的。如果这不符合最优觅食策略,那一定是有其他事情发生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加利福尼亚原住民的行为远非最优。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他们主要依靠采集橡子和松子为主食。在加利福尼亚这样一个富饶的地区,他们没有明显的理由这么做。橡子和松子只能提供少量的食物,却需要花大量的劳动来加工。很多坚果类食物都需要耗时耗力的过滤与研磨工作,来去除毒素并释放出营养物质,好让它们宜于食用。而且,坚果的产量从这一季到下一季变化很大,呈现出一种时丰时歉的高风险模式。同时,从太平洋沿岸向内陆,至少到萨克拉门托河(Sacramento River)和圣华金河(San Joaquin River)的交汇处,都能找到大量的鱼。鱼类比坚果更有营养,也更可靠。尽管如此,在加利福尼亚人的饮食中,鲑鱼与其他水生食物往往排在树木作物后,而且在欧洲人到来前就早已如此。 那么,从“最优觅食理论”的角度看,加利福尼亚人的行为毫无道理,他们本可以每年大量收获和加工鲑鱼,从中获取油、脂肪和蛋白质。在成本收益计算方面,西北海岸人显然比加利福尼亚人更为明智,而且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都是如此。当然,他们也没什么选择,因为在西北海岸不太可能以采集坚果为生(那里主要的森林物种是针叶树)。此外,西北海岸人的确比加利福尼亚人享有更多种类的鱼类,包括因其油而被密集捕捞的蜡鱼,它既是一种主食,也是“油脂盛宴”上的一种核心用料,在这些盛宴上,贵族们会将大量蜡鱼油浇在燃烧的火炉上,偶尔也浇在彼此身上。即便如此,加利福尼亚人依然有更好的选择。 加利福尼亚就这样成了一个生态学谜团。大多数加利福尼亚居民都为自己的辛勤劳作、目的明确的务实性以及对金钱事务的谨慎性而感到自豪,这完全不同于西北海岸酋长们狂野与放纵的自我形象,后者喜欢吹嘘自己“不在乎任何事”。但是事实证明,加利福尼亚人才是将他们的整个区域经济建立在明显非理性选择之上的人。既然如此丰富的鱼类资源唾手可得,为什么他们还是不厌其烦地在橡树上大费周章?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生态决定论者有时试图通过诉诸食品安全来解决这个谜团。他们认为,虽然像勒梅克威罗梅这样的强盗至少在有些地区被视为恶棍,但这种人永远会存在。对于小偷与掠夺者来说,还有什么比加工完毕、易于运输的食物储备更有吸引力?显而易见,死鱼不能久放,要么得迅速吃完,要么必须加以清洗、切片、晒干和熏制以防菌虫滋生。在西北海岸,这些任务需要在春夏两季准时完成,因为这对群体的存活来说非常重要,也对他们在冬季竞争性宴请中的社会性生存来说至关重要。 用行为生态学的技术语言来说,鱼是“前期投入”型(front-loaded)。你必须立即完成大部分制作工序。因此可以说,决定严重依赖鱼类也是在作茧自缚,尽管单论营养,这无疑是合理的。这意味着要花大量心血加工和打包食物(不仅是腌肉,还有脂肪和油),制成耐贮存的储粮,同时也对强盗形成了难以抵抗的诱惑。反观橡子和松子,既没有这样的风险,也没有这样的诱惑。它们是“后期投入”型(back-loaded)。收获橡子和松子是简单且相当悠闲的事,而且关键是,它们在储存前不需要加工。相反,大多数费事的工作只需要在食用前做:将它们过滤研磨来制作粥、糕与饼干(这与烟熏鱼截然相反,后者甚至可以不加烹饪直接吃)。 所以打劫生橡子的仓储点没有什么意义。因此,人们也没有动力思考如何有组织地抵御可能的袭掠者、保卫这些仓储点。可以开始看到这里的逻辑了。鲑鱼捕捞和橡子采集在实际操作上有着非常不同的特性,长远来看会产生两种非常不同的社会:一个好战且时常发动袭掠(抢过了食物,也就离抢人不远了),而另一个基本上是和平的。因此西北海岸的社会之所以好战,只因他们无法选择一种不会引发战争的主食赖以为生。 这当然是一个精致的理论,就其自身的逻辑而言,非常聪明且令人信服。问题是它似乎并不符合历史现实。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问题是,抢夺鱼干或任何种类的食物,从来不是西北海岸群体间袭掠的主要目的。说白了,一艘战斗独木舟能装下的熏鱼数量有限,而从陆路运输大宗产品则更为困难,因为在美洲大陆的这个地区完全没有驮畜,所有东西都靠人力运输,而在长途跋涉中,奴隶吃掉的东西也许和他们可以运输的东西一样多。袭掠的主要目的始终是为了抢人,从来不是为了抢食物。但这里也是北美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那么,这种对人的渴求从何而来?而这些正是“最优觅食理论”和其他“理性选择”分析法似乎完全无法回答的。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事实上,奴隶制的终极致因不在于环境或人口条件,而在于西北海岸对于社会正当秩序的理解,而这种理解又是社会内部不同阶层之间政治角力的结果——和任何其他地方一样,不同阶层必然对理想社会有着不同的看法。一个简单的事实是,西北海岸的家庭并不缺劳动力。但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有贵族头衔的人,他们强烈认为自己应该免除琐碎的工作。他们可以猎杀海牛或是虎鲸,却无法想象自己建造鱼梁或给鱼开膛破肚。第一手资料显示,这在春夏之交常常造成麻烦,此时的渔获上限完全取决于有多少人手来处理和保存捕获的鱼。礼仪规范阻止了贵族加入其中,而低等级的平民(一位民族志学者称他们为“永远的过客”)在被逼得太紧或驱使得太频繁时,转头便会叛逃到敌对家屋。 换言之,贵族们可能确实觉得平民们应该像奴隶一样为他们工作,但平民不以为然。很多平民乐意长时间投入艺术创作,却不愿意花精力捕鱼。事实上,有头衔的贵族一直在与他们的依附者进行协商。有时都分不清是谁在服务谁: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结果,从贵族的角度来看,问题其实是在一年中的关键时期缺少可调遣的劳动力,而非缺少劳动力本身。这就是奴隶制要解决的问题。这种情况直接导致,在西北海岸原住民经济中,从邻近氏族“收获人口”的重要性不亚于建造围堰、蛤蜊园或梯田。 因此我们必然得出结论,生态学并不能解释西北海岸存在的奴隶制。自由可以解释。拥有头衔的贵族们在相互竞争中僵持不下,根本没有手段强迫自己的属民支持他们无休无止的华丽游戏。他们被迫放眼域外。 那么,加利福尼亚呢? 回顾前文“乌吉的故事”,一个合乎逻辑的切入点正是这两个文化区之间的边界地带。事实证明,即便以加利福尼亚的标准来看,加利福尼亚北部的尤罗克人和其他“清教徒觅食者”也是怪异的,我们有必要了解其原因。
    引自 第五章 多季以前
    2025-02-05 08:03:25 回应
  • 第六章 阿多尼斯的花园
    用镰刀收割,在得到谷物之外还会产生秸秆。如今我们认为秸秆是谷物种植的副产品,因为谷物种植的主要目的是生产食物。但是考古证据表明,事情一开始是完全相反的。早在以谷物为膳食主体之前很久,中东地区的人们就已经开始在永久性村庄定居了。其间,他们发现了野生禾本科植物茎部的新用途,包括用作生火的燃料,以及增加泥土与黏土的硬度从而使其从易碎物转变为重要建材,被用于建造房屋、烤炉、储物仓和其他固定构件。秸秆还可以用来制作篮子、衣服、垫子和茅屋顶。随着人们越来越频繁地收割野生禾本科以获取秸秆(无论是用镰刀还是简单地连根拔起),他们也制造了一个关键条件,致使一些野生禾本科失去了种子传播的自然机制。
    引自 第六章 阿多尼斯的花园
    2025-02-05 09:24:18 回应
  • 第八章 想象的城市
    事实上,拥有最多人口的最大的早期城市,都不在技术和物流更先进的亚欧大陆,而在中部美洲。那里恰恰没有车也没有船,没有动物牵引的运输工具,更没有冶金技术或识文断字的官僚。这引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人最初会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下来?常规的说法常把技术因素作为城市出现的终极原因:城市是“农业革命”影响下迟早出现的产物,因为农业革命带来人口飙升,从而引发一系列其他发展,例如交通和行政方面的发展,足以支持人们在同一个地方大量聚居。这么多人口继而需要管理来保障有序生活,因此国家出现。可是正如我们所见,这个说法中没有一个环节符合事实。
    引自 第八章 想象的城市
    确实很难找到单一的解释。例如特奥蒂瓦坎之所以发展为一个巨型城市,在高峰时期人口多达10万,其主要原因是一系列火山爆发和次生灾难迫使人们离开家乡,定居于此。生态因素常常是城市形成过程中的重要诱因,但在这个案例中,这些因素和农业发展之间的关系却晦暗不明。不过,城市出现的模式依然有迹可循。在亚欧大陆的很多地方和美洲大陆的部分地方,从大约公元前5000年开始,城市的出现与后冰期导致的生态系统重整密切相关。其中至少有两种环境变化发挥了影响。 首先是河流。全新世初期,世界上的大河基本都是野蛮难驯、变幻莫测的。然后,大概7000年前,洪泛区开始转变,其泛滥期开始固定下来。这造就了黄河、印度河、底格里斯河以及其他河流两岸宽广肥沃的泛滥平原,继而催生出早期城市文明。与此同时,两极冰川融化的速度缓慢下降,在全新世中期,覆盖大地的海平面渐趋平稳,至少比之前大有改善。这两个过程的共同作用带来了戏剧性变化,尤其是在大河的入海口,肥沃淤泥的沉积速度比海水将其冲刷的速度要快。这就是那些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广阔三角洲的起源,例如密西西比河、尼罗河、幼发拉底河等的三角洲。 富含水分的土壤在河流冲刷之下连年沉积,形成肥沃的湿地和水边栖息地,这种三角洲环境是迁徙的走兽和水鸟最喜欢的地方,也吸引着人类。新石器时代农民逐渐在这些地方聚居,耕种谷物、畜养牲畜。考虑到新石器时代的园耕诞生于河流、泉水和湖泊边缘的环境中,而三角洲环境是其升级扩大的版本,那么新石器时代农民聚集于此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两种环境之间有一个主要区别:这里往地平线方向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往内陆方向是绵延不绝的沼泽地,有大量水产资源,可以弥补农业歉收的风险,还有终年可见的有机物(芦苇、纤维、淤泥),可以用于建造和手工制作。 这一切,再加上内陆肥沃的冲积土壤,推动着亚欧大陆农业的专业化发展,包括使用动物拉犁(公元前3000年就在埃及被采用),养羊以获取羊毛。粗放农业可能是城市化的一个结果,而非原因。选择种植哪种作物或者养殖哪种家畜,通常和简单的谋生没什么关系,而和早期城市的新兴产业有关,例如生产纺织品,还有包括酒、发酵面包和乳制品等在内的城市美食。猎人和采集者、渔夫和捕鸟者,这些人对于新兴的城市经济来说,与农民和牧民同样重要。至于成规模的务农群体,是一种更晚期的后发现象。
    引自 第八章 想象的城市
    湿地和泛滥平原不利于保存考古学证据。城市职业团体早期阶段遗留的证据通常都埋没于淤泥或是后继城市的废墟之下。在世界上很多地方,人们能找到的最早的证据就已经是城市扩张的成熟阶段遗留下来的了:待到画面清晰时,我们看到的已经是沼泽都会和多中心的网络,其规模较之前的已知聚落大了至少十倍。这些从前位于湿地中的城市,有些直到非常晚近才进入历史的视野,从蒲草中冉冉升起。这些发现是惊人的,其意义暂时还不明朗。 例如,我们知道在中国山东,沿黄河下游分布着面积超过300公顷的聚落遗址,诸如两城镇和尧王城,这些聚落至少在公元前2500年就已经形成,比中国信史上最早的中原王朝还要早近千年。几乎同期的太平洋西岸,秘鲁的苏佩河(Rio Supe)河谷出现了宏大的仪式中心,尤其是在卡拉尔(Caral)遗址,考古学家发现了下沉广场和纪念性平台,比印加帝国要早4000年。这些大型中心周围的人类居住范围还有待确定。 这些新发现表明,关于世界上第一批城市的分布仍存在许多未知,有待考古学家们进一步的研究。这也表明,虽然我们通常认为威权政府体系和以文字为基础的行政体系是城市形成的基础,但这些城市比这些体系的出现要早得多。玛雅低地就能给我们类似的启发,在那里虽然发现了规模惊人的仪式中心,但目前尚未发现有关君王或等级分化的证据。这些仪式中心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1000多年之后,古典玛雅(Classic Maya)国王才出现,然而其宫城规模相较之下却小太多了。这又带来一个引人入胜但难以回答的问题。是什么维系起了这些最早的城市化实验?除芦苇、纤维和黏土这些建造上的黏合剂,有什么社会性因素使其凝聚?我们会举几个例子来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在分析底格里斯河、印度河和黄河流域伟大的河谷文明前,我们先来看看东欧的内陆草原。
    引自 第八章 想象的城市
    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发问:有没有什么已知的社会,在形式上是种姓制,在实际治理中却遵照平等主义原则?这看似自相矛盾,但答案依然是肯定的:有大量证据证明存在过这样的社会安排,有些甚至存续至今。资料最丰富的是巴厘岛的塞卡(seka)制度。巴厘人从中世纪开始信仰印度教。巴厘社会不只以种姓划分,更是被设计为一个全方位的等级体系,其中不单单每个群体,而是每个人,都知道或理应知道自己相对于其他所有人的位置。所以原则上,巴厘人之间是不平等的,而且对大部分巴厘人而言,在宏大的宇宙秩序中,万物本就如此。 但是与此同时,社区、寺庙和农业生产等的实际事务是通过塞卡体系来管理的,每个人都应该平等参与并达成一致决议。例如,如果社区联合会集会商议如何修缮公共建筑屋顶,或是探讨在即将到来的舞蹈比赛上供应什么食物时,那些自认为位高权重的人也得和下等邻居围成一圈席地而坐;要是他们感到被冒犯,也可以选择不参加,但是不参加就要付罚款,这些罚款会被用于宴会或修缮事宜。目前我们无从得知类似制度是否盛行于4000年前的印度河谷。举这个例子只是为了强调,社会等级制度的总体概念框架和地方治理的具体实践机制之间,并不必然相关。
    引自 第八章 想象的城市
    2025-02-05 19:27:04 回应
  •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回想一下卢梭如何在他著名的思想实验中将一切都追溯到私有财产,尤其是土地产权的问题上:在那个糟糕的时刻,当一个人第一次竖起一道围栏并说,“这片领土属于我,且只属于我”,后续所有的支配形式,以及随之而来的所有灾难,便都不可避免了。如前所见,执着于将财产权视作社会的基础以及社会权力的基石,是一种独属于西方的现象;事实上,如果“西方”的概念真的有什么意义,它指的可能就是以这些术语来构想社会的那种法律和知识传统。因此,要开启一个稍显不同的思想实验,最好应该由此入手:当我们说封建贵族、地主乡绅或离地地主的权力“建立在土地上”时,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常常用这样的话语来破除虚无缥缈的抽象或高高在上的主张,从而表述简单的物质现实。例如,19世纪英国的两大主要党派,辉格党和托利党,喜欢自我标榜为理念之争:某种自由市场自由主义概念和某种传统理念的交锋。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者可能不以为然,认为辉格党代表着商业阶级的利益,托利党代表着地主的利益。这当然是对的,否认这一点就太鲁莽了。不过,我们可以质疑“土地”(或者其他形式的)财产是物质性的这个前提假设。没错,土壤、石头、草、树篱、农场建筑和粮仓都是物质性的东西,但是,当人们谈及“地产”时,其实指的是个体对特定领地内的土壤、石头、草、树篱等享有独家访问权和控制权的一种主张。在实践中,这意味着一种能够禁止任何其他人染指这一土地的法律权利。在这个意义上,只有当没人想去挑战你的主张,或是你有能力随意召集武装人手,来威胁或攻击有异议的人或未经允许就进入并拒不离开的人,土地才真正是“你的”。即使你亲自射杀了擅闯者,你仍然需要其他人认可你有权这样做。换句话说,“地产”并不是实际的土壤、岩石或草,而是一种法律理解,靠道德和暴力威胁的巧妙结合来维系。事实上,土地所有权充分展现了鲁道夫·冯·耶林所谓的国家垄断领土内的暴力这个逻辑,只不过涉及的领土范围比民族国家的小得多。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抽象,但这是一种简化描述下的现实。任何一个曾尝试占用一块地、占领一栋楼,或就这个话题而言,尝试颠覆一个政府的人肯定能心领神会。大家都清楚,最终一切都取决于是否有人受命前来武力驱赶你,如果有,那么又取决于这些人是否愿意服从命令。在正面冲突中,革命很少取胜,如果获胜,通常是因为多数被派去镇压的人拒绝开枪或者直接撤兵。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财产权就像政权一样,最终来自(正如毛主席的精妙表述)“枪杆子里面”,或者最好说,来自让训练有素的枪手们效忠的能力? 不。不尽然。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我们想表明的是,这三条原则,权且称之为暴力控制、信息控制和个人魅力(charisma),同样也是社会权力的三个可能的基础。暴力威胁往往最可靠,这就是为什么它已成为世界各地统一的法律制度基础;个人魅力往往最短暂易逝。三者通常在一定程度上共存。即使在人际暴力罕见的社会中,也可能存在基于知识的等级制。具体是哪种知识甚至都无关紧要,它可能是某些技术要领(例如熔炼铜或使用草药),也可能是我们眼中的一派胡言(二十七重地狱和三十九重天堂的名字,以及可能会在那里遇到的各种生物)。 如今,各种复杂到有赖官僚式管理的入会仪式相当常见,例如在非洲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些地方,入会者们会逐步接触到越来越高级的秘传知识,而除此之外,这些社会没有任何其他类型的正式等级。即使在不存在这种知识等级的地方,也明显存在个体差异。有些人被认为比其他人更富魅力、更有趣、更聪慧或更貌美,这些常常会导致差异,即便是在那些制定了详细措施以避免个体差异的群体中(例如,海达人这样的“平等主义”觅食者群体会对成功的猎人进行仪式性嘲讽)。 我们已经指出,平等主义精神可以沿着两种方向发展:要么完全否定个人特色,坚持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对待所有人(或至少认为应该如此);要么完全拥抱个人特色,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大到任何一种总体排序都无从想象。(毕竟,要如何比较最好的渔夫、最德高望重的长者和最会讲笑话的人?)在这类案例中,或许有些“极端个体”(如果可以这么称呼的话)会脱颖而出,甚至获得领袖角色。这里,我们可能会联想到努尔人的预言家或是某些亚马孙萨满、马达加斯加占星巫师(mpomasy),或就此而言,还可以算上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奢华”墓葬中那些生理特质(很可能还有其他方面的特质)极端异常的人。然而,这些例子显示,此类个体的特质太过于不同寻常,以至于很难将他们的权威转化为任何一种持续的权力。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有关这三个原则,我们真正忧虑的是,它们中的每一个如今都已被视为支撑现代国家诸制度的基础。比如控制暴力的例子就很明显。现代国家是“主权”(sovereign)国家:掌握着从前属于君主的权力,在实践中可以用冯·耶林的话表述为垄断了其领土范围内对强制性暴力的合法使用权。在理论上,一个真正的主权者行使的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力。古代君王很少能够系统性地实施这种权力(如我们所见,通常,他们号称的绝对权力其实仅仅意味着他们是周身方圆百米之内唯一能够随意行使暴力的人)。在现代国家,这种权力被放大了千倍,因为它结合了第二个原则:官僚制度。正如韦伯这位研究官僚制的伟大社会学家早就观察到的,行政组织通常不仅基于信息控制,也基于各种各样的“官方机密”。这就是为什么特工成了现代国家的神话象征。拥有杀人执照的詹姆斯·邦德集个人魅力、保密性和无限暴力使用权于一身,其背后是一架庞大的官僚机器。 储存信息并制成表格的精密行政技术与主权相结合,对个人自由构成了种种威胁,使监控国家和极权统治成为可能;但我们一再被告知,这种危险能被一条第三原则抵消:民主。现代国家是民主的,至少人们普遍认为应当如此。但是,现代国家的民主制构想大大不同于古代的,比如古代城邦中旨在集体商议共同问题的集会。我们现在熟知的民主更像是一种在个别传奇人物之间上演的成王败寇游戏,我们其他人很大程度上都沦为了旁观者。 如果要为现代民主的这一面寻找古代先例的话,我们不该去看雅典、叙拉古或科林斯的公民大会,而是吊诡地要去看“英雄时代”的贵族竞逐,例如《伊利亚特》中描述的无休无止的竞赛(agon):赛车、决斗、运动会、礼物和献祭。正如我们在第九章中所指出的,晚期古希腊城邦的政治哲学家们根本不认为选举是一种民主的公职候选人遴选方式。民主的方式是抓阄或抽签,更类似于现代陪审员的选任方式。选举被认为是一种贵族模式[aristocracy(贵族制)的字面意思就是“最优者的统治”],让平民——就像昔日英雄贵族的追随者那样——决定出身优越的人当中谁最优秀;而在这种背景下,出身优越仅仅意味着花得起大量时间来玩政治游戏。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正如对暴力、信息和个人魅力的获取决定了社会控制的可能性,主权、官僚制和竞争性政治场域三者的结合定义了现代国家。因此,我们似乎很自然地应该由此入手来分析历史;不过一旦试图这样做,我们就会意识到,没有任何实质理由要把这三个原则捆绑在一起,更别提让它们以今日政府中常见的那种方式彼此强化。一个原因在于,这三种基本的支配形式有着各不相同的历史起源。如前所见,在古美索不达米亚,河谷地带的官僚商业社会起初与丘陵地带的英雄政治及其不计其数的小诸侯对立共存,后者通过这样那样惹人瞩目的竞赛来争夺追随者的忠诚。与此同时,丘陵人民是直接拒斥行政管理原则的。 也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显示古美索不达米亚城市取得了任何真正的领土主权,即使是在王朝统治时期,因此它们远非现代国家的萌芽版本。换言之,它们不是冯·耶林定义下的国家;即使它们曾经是,仅从主权角度来定义一个国家也没什么意义。回想一下路易斯安那的纳奇兹人,他们的“大太阳”在自己(并不算大的)“大村”(Great Village)中行使绝对权力,可以随心所欲地当即处决他人或占有任何物品,但只要他不在近旁,他的臣民基本就当他不存在。东非尼罗特人(Nilotic people)中的希鲁克人(Shilluk),其神圣王权也是同理:当国王现身时,他几乎可以对在场的人为所欲为,但没有任何一种行政机器能够将他的主权转化成更稳定或影响范围更广的东西:没有税收体系,没有贯彻王命的体系,甚至没有汇报臣民是否服从命令的体系。 至此我们能看到,现代国家事实上是各种元素在人类历史上某个时刻偶然汇聚的产物,而且可以说,这些元素现在又处于解体的过程中(例如,我们现在有世界贸易组织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这种全球性官僚机构,却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全球主权)。当历史学家、哲学家或政治科学家争论古代秘鲁或古代中国的国家起源时,他们实际上是在把这套非同寻常的元素组合投射回过去:典型的做法就是尝试找到某个类似于主权的东西与类似于行政体系的东西相结合的时刻(竞争性政治场域常常被当作非必要选项)。他们感兴趣的正是这些元素起初是如何以及为何结合到一起的。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在美洲有些地方,竞技体育可以用来替代战争。在古典玛雅时代,一者其实是另一者的延伸。战争和比赛都是王室年度竞逐的一部分,非决出你死我活不行。两者都会作为统治者的生平大事被刻画在玛雅的纪念性建筑之上。这些精英赛事很可能也是大众的盛会,培养了一类特别的城市公众,他们钟爱角斗比赛,也因而将政治理解为对抗。几个世纪之后,西班牙征服者们描述了在特诺奇蒂特兰举办的阿兹特克版本的球赛,选手在成排的颅骨中互相对抗。西班牙人记录了那些鲁莽的平民如何在对赛事的狂热中迷失自我,有时候会在赌球中倾家荡产,甚至赔上自己的人身自由,沦为奴隶。赌注高得惊人,当有球员真的将球击入球场边镶嵌的某个石环内时(这些石环小到球几乎不可能进,比赛一般通过其他方式决出胜负),比赛就会立刻结束,这位创造奇迹的球员会获得所有的赌注,还可以随意夺取观众的其他财物。 不难看出,为何将政治竞争和组织化盛会紧密融合的奥尔梅克人,如今被视为后来各中部美洲王国和帝国的文化祖先。但几乎没有证据表明奥尔梅克人自己创造过一个用以支配大量人口的基本架构。就目前所知,奥尔梅克统治者没有稳定的军队或行政架构可供将权力扩张至广大的偏远地区。相反,他们拥有的是从仪式中心辐射开去的强大文化影响力。这些仪式中心可能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在遵循农业历法举办特殊活动的场合(例如仪式性球赛)才会人头攒动。 换句话说,如果奥尔梅克文化中真的存在任何意义上的国家,那么最恰当的做法很可能就是借鉴克利福德·格尔茨的概念,将它们定义为季节性的“剧场国家”(theatre state),其中组织化的权力只是定期通过宏大却短暂的盛大表演来实现。我们眼中的“治国之道”(statecraft),从外交到资源储备,都是为了筹办仪式,而不是相反。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纳奇兹的例子淋漓尽致地阐明了一个更普遍的原则:对国王的限制是其仪式性权力的一大关键。主权的自我呈现往往是一种与道德秩序的象征性背离;这就是为什么国王常常为了确立自己的地位而做出骇人听闻之事,杀兄弟,娶姐妹,亵渎祖先尸骨,或者在有些记载中,直接站在宫殿之外随机射杀路过之人。不过,正是这种行为树立了国王作为潜在立法者和至高审判者的地位,就像“至尊神们”通常被描述为随机降下闪电,同时又对人间的道德行为进行裁决那样。 人们有种不幸的倾向,那便是将成功实施的专断暴力看作某种意义上的神圣,或者至少将其认定为某种超越性权力。我们或许不会在那些犯下恶行却逃脱惩罚的匪徒恶霸面前卑躬屈膝(至少当他们不在场时),可一旦这号人物真的将自己塑造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存在,换言之,成为神圣或不同凡响的存在,另一条普遍原则就会开始生效:为了使其隔绝于尘世的污浊之外,这个人将被各种限制缠身。暴虐之人通常看重尊严,但尊严的象征往往被抬升至宇宙论的高度,“不能碰触土地”,“不能直视太阳”,这严重限制了行动自由,不管是暴力行动还是其他大多数行动。 在大部分历史时期,这就是主权的内在动态机制。统治者千方百计要确立自身权力的专断性;其臣民,在无法简单躲避国王的情况下,则想方设法将无数仪式性的条条框框加诸神明般的统治者身上。这些限制极其繁复,以至于统治者到头来实际上被囚禁于自己的宫殿中,甚至在有些情况下,“神圣国王”自己将面临仪式性死亡,正如詹姆斯·弗雷泽爵士(Sir James Frazer)在《金枝》中举的著名例子。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以上,我们概述了被广泛视为世界上首个已知的“国家形成”案例。从这里很容易做进一步的归纳。或许这就是国家的本质:异乎寻常的暴力和复杂社会机器的创造结合在了一起,名义上旨在服务于照料和奉献。 这里显然有个悖论。照料劳动正是机械劳动的反面:不论被照料者是老是幼、是动物还是植物,照料意味着识别并理解被照料者独一无二的特质、要求和癖好,从而满足相应的需求,使其欣欣向荣。照料劳动的特点就在于其特殊针对性。如果我们今日唤作“国家”的那些机构真的有什么共同点,那其中之一必定是将这种照料的冲动抽象化的倾向;放到今天,通常就是广义或狭义定义中的“民族”(the nation)。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很容易把古埃及视为现代国家的原型:在古埃及,普罗大众的衷心奉献同样倾注进了宏大的抽象存在中,这里对应的是亡逝的统治者和精英。这个过程使得整套制度安排可以同时被想象为一个家族和一架机器,其中的每个人(当然国王除外)在终极意义上都是可以互相取代的。从季节性修建陵墓到日常侍奉统治者的身体(再回顾一下最早的王家题款是如何在梳子和化妆盘上被发现的),大部分人类活动是向上负责的,或是照料统治者(在世的和去世的),或是协助统治者完成供养和照料神明的任务。所有这些活动被认为能够产生向下流动的神佑和庇护,偶尔表现为工匠村的盛宴这样的物质形态。 当我们尝试把这个范式应用于其他地方的时候,问题就来了。诚然,如我们所见,在埃及和秘鲁之间存在一些有趣的相似之处[考虑到二者间悬殊的地形——平坦通达的尼罗河流域对比安第斯山区的“垂直群岛”(vertical archipelagos)——这些相似更显惊人]。它们体现在不可思议的细节中,例如对亡故统治者的木乃伊化,以及这些木乃伊统治者仍然拥有自己的乡村地产;在位的国王被视作神明,要定期巡视自己的领土。这两个社会都反感城市生活。它们的首都实际上都是仪式中心,是王家展演的舞台,相对来说鲜有长期定居者,而统治精英倾向于将其臣民想象为生活在乡间田园与狩猎场的人。但是,这一切只会凸显出其他在文献中被称为“早期国家”的案例之间的巨大差异。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至此,情况应该一目了然了,在谈论所有这些案例时,我们谈论的实际上并不是“国家的诞生”,即凭空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制度,它将在未来发展和演化成现代形式的政府。相反,我们在谈论的是广泛的区域系统;在埃及和安第斯的案例中,整个区域系统只是碰巧被单一政权统一了(至少在部分时间内如此)。这其实是个相当不寻常的安排。更常见的安排是像商代中国那样,统一很大程度上只存在于理论中;或者像美索不达米亚那样,区域性霸权很少能维持超过一两代人;或者像玛雅那样,两个主要势力集团旷日持久地争斗不休却胜负难分。 依据我们本章提出的特定理论,支配的三种基本形式——暴力控制、知识控制和魅力型权力——分别可以落实为相应的制度形式(主权、行政管理和英雄政治),那么几乎所有这些“早期国家”都能被精准描述为“二阶”(second-order)的支配政权。像奥尔梅克、查文或纳奇兹这样的一阶政体只具备三要素之一。但是二阶政体在通常更为暴力的制度安排中,以前所未有的壮观方式结合了三个支配原则中的两个。至于是哪两个,则依情况而有所不同。埃及早期统治者结合了主权和行政管理,美索不达米亚国王混合了行政管理和英雄政治,古典玛雅领主则融合了英雄政治和主权。 我们必须强调,在任何一个案例中,以基本形式存在的三原则没有哪一个是完全缺席的:事实上,真实情况可能是三个原则中的两个形诸制度,彼此交融并强化,成为治理的基础,而第三种支配形式则被完全排除出人间事务,进入超尘宇宙的层面(就像早王朝时期美索不达米亚的神圣主权,或是古典玛雅的宇宙官僚体系)。带着这些概念,让我们再简单回顾一下埃及,厘清一些遗留的要点。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如果说古埃及政权常被奉为第一个真正的国家和未来所有国家的典范,那主要是因为它能够将绝对主权和一套行政架构整合起来;前者指的是君主凌驾于人类社会之上、行使专断暴力而免受责罚的能力,而后者,至少在某些时刻,能够使所有人沦为一台大机器上的齿轮。只有英雄式的竞争性政治缺席,被推向了神明和死人的世界。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探寻官僚制的真正起源,发现它们出现在小得惊人的规模中 至此便很容易理解为何古埃及时常被拿来作为国家形成的范例。不仅仅因为它是出现时间最早的我们所谓的二阶支配政权,更是因为除很久之后出现的印加帝国外,埃及是唯一一个结合主权和行政管理这两个原则的案例。换言之,埃及是唯一一个时间相对遥远又契合了预期模板的例子。所有这些假设其实都可以追溯到某种社会理论,或者更确切地说,某种组织理论,对此我们在第八章开头有所提及。小型亲密群体(论证是这样展开的)可能会采取非正式的、平等主义的解决问题之道,但是一旦很多人云集于一城或一国,一切都变了。 这种理论简单假设,一旦社会规模扩大,则如罗宾·邓巴所说,大家就需要“首领来引导,警察来确保社会规则的贯彻执行”;或者如贾雷德·戴蒙德所言,“庞大人口如果没有领导做出决策,没有管理人员贯彻决策,没有官僚执行决策和法律,就无法运转”。换言之,若想生活在大规模社会中,就必须有主权者和行政管理机构。为了实现这样的生活,终究需要某种对强制性暴力的垄断(再次说明,是指用武器威慑所有人的能力),这多少被视作理所当然。这一整套过程造就了官僚制国家,而相应地,书写系统总被认为是在这种冷冰冰的官僚制国家的运作中发展出来的。 现在,我们已经了解到,以上这些都不是真的,基于这些假设的预测几乎都被证明是错的。我们在第八章看到过一个戏剧化的例子。人们曾经普遍认为,如果说官僚制国家往往出现在有复杂灌溉系统的地区,那一定是因为需要行政官员来协调水渠维护、管理用水供给。可事实上,农民们完全有能力自己协调高度复杂的灌溉系统,并且在大部分例子中,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早期官僚与这些任务有任何干系。城市人口似乎有卓越的自治能力,虽然采取的方式通常算不上“平等主义”,但是参与度大大高于如今的任何市政治理。同时,事实证明大多古代帝王几乎无意干预这些事务,原因很简单,他们根本不在乎臣民们怎么打扫街道或维护灌溉渠。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我们也看到,当早期政权将支配建立在对某些知识形式的独家获取之上时,那类知识通常在我们自己看来不会有多实用(刺激查文德万塔尔建造者的萨满式的精神性启示就是一例)。事实上,功能性行政管理的早期形式,也就是指对名录、分类账簿、会计程序、督查、审计和文件等进行存档,似乎正诞生于这类仪式性情境下: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神庙中,在埃及的祖先崇拜仪式上,在古代中国的问卜之时,如此等等。因此,我们眼下相当确信的是,官僚制并不是当人类社会发展到超出一定的规模和复杂度时,作为解决信息管理问题的实用方案才出现的。 不过,这也引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那就是此类技术第一次出现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又为了什么。关于这一问题,也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新证据。新兴的考古学解释显示,最早的专业化行政管控体系事实上出现在规模很小的社区中。有关这一点,最早的明确证据出现在中东的一系列超小型史前聚落中,时间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遗址加泰土丘建立(约公元前7400年)后1000多年,不过这依然比任何依稀近似于城市的东西早出现2000多年。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2025-02-06 08:39:52 回应
  •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在本书中,我们已提到过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假定存在的三种原始自由:迁徙的自由、不服从的自由、创造或改变社会关系的自由。我们还注意到,英语中“自由”(free)的词源是日耳曼语中表示“朋友”的词,因为不同于自由民,奴隶是无法结交朋友的,原因是奴隶不能做出保证或承诺。做出承诺的自由是我们所说的第三种自由中最基本和最起码的要素,就像从困境中抽身是第一种自由中最基本的要素一样。事实上,在所有人类语言中,最早被记录下来的“自由”一词是苏美尔语的ama(r)-gi,其字面意思是“回到母亲身边”,因为苏美尔国王会定期颁布债务自由法令,免除所有非商业性债务,有时候还会允许那些在债主家中劳作的债务工回到自家亲人身边。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有人或许会问,一切人类自由的最基本要素,即做出承诺并由此建立关系的自由,怎么会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变成了劳役偿债制、农奴制或永久性的奴隶制?我们认为,这个转变恰恰发生在承诺变得去个人化且可以转让之时——简而言之,被官僚化之时。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我们或许可以说,国家官僚制之于照料原则,就像金钱之于承诺:在这两种情形下我们都发现,社会生活最基本的组成部分之一被数学和暴力的合流所侵蚀。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当下,我们的地球几乎遍布着国家,将这一事实当作必然结果来书写显然很容易。然而,这种现状常常诱使人们对我们如何走到这一步做出几乎毫无实际依据的“科学”假设。当前安排的某些显著特征被直接投射回过去,被假定在社会达到一定复杂程度时就会出现——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它们没出现。 例如,人们通常简单假设,当某些关键的政府职能,如军事、行政和司法,落入全职专家队伍的手中时,国家就出现了。使这种假设合理的前提是接受如下叙事,即农业剩余将一大部分人口“解放”了出来,使之不必再从事繁重的农业生产以确保足够的粮食供应;它开启了一个过程,其最终结果就是我们当前的全球劳动分工。早期国家可能主要利用这些剩余来支撑全职的官僚、祭司、士兵及类似群体,但我们也知道,剩余同样能养活全职的雕塑家、诗人和天文学家。 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故事,就算放到我们今天的情况下也很适用(至少,我们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在从事食物的生产和分配)。但是,本章中探讨的几乎所有政权,事实上都没有雇用全职专家。最明显的是,它们之中似乎没有哪个设有常备军。战争基本上是农闲季节的营生。祭司和法官也很少全职工作;实际上,在旧王国时期的埃及、商代中国、早王朝时期的美索不达米亚,或者就此而言也可算上古典时代的雅典,大部分政府机构雇用的是轮值人员,这些人除担任政府官员之外,还是乡村地产经纪人、商人、建筑师或各种不同的职业人士。 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目前尚不清楚这些“早期国家”自身在多大程度上是一种季节性现象(回想一下,至少在遥远的冰期,季节性聚集可能会成为某种看起来有点像王权的事物展演的舞台;统治者只在一年中的某些阶段主持朝政;有些氏族或战士社群只在冬季被赋予类似国家警察的权力)。一如战争,政府工作也倾向于集中在一年里的特定时间:有的月份充斥着建筑工程、露天盛会、节庆、普查、联盟、审判和血腥处决;其他时间,国王的臣民(有时甚至是国王本人)分散开去参与更亟待处理的耕种、收获和放牧等活动。这并不意味着这些王国不是真实存在的:它们有能力动员成千上万的人,也有能力残害同样数量的人。这只不过意味着它们的存在事实上是间发性的。它们出现,而后解体。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有没有可能,就像“种着玩”——我们用这个术语形容松散灵活的耕作方式,此方式使人能够自由从事任何其他的季节性活动——变成了更严肃的农业一样,演着玩的王国(play kingdom)也逐渐开始有了更多的实质?来自埃及的证据或许可以顺着这条思路来解读。不过同样有可能的是,如果这两个过程确有发生,它们在根本上受到了其他因素的驱动,例如家庭中父权制关系的出现和女性权力的下降。当然,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提出的各种问题。民族志还告诉我们,国王基本不会满足于只在大部分臣民的生活里间或出现。即便是那些不会被称作国家的王国的统治者,例如希鲁克人的“莱斯”或是爪哇或马达加斯加的小邦国统治者,也会竭力将自己安插进日常社会生活的节律中;他们坚决强调,没有人能不提他们的名字就宣誓、婚嫁甚或相互问候。这样一来,国王就会成为臣民们相互建立关系的必要媒介,这很像后世的国家元首坚持把自己的面孔印在货币上。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国家”的起源长期以来一直被追溯到古埃及、印加时代的秘鲁和商代中国,可事实证明,我们现在所认为的国家根本不是历史的常数。它们不是始于青铜时代的长期进化过程的结果,而更像是三种有着不同起源的政治形式——主权、行政和魅力型竞争——的聚和。现代国家仅仅是支配的三种原则碰巧结合起来的一种方式,只不过这次叠加了一种概念,认为原属君王的权力掌握在了一个名为“人民”(或“民族”)的实体手中,且官僚政治的存在服务于上述“人民”的利益,而古老的贵族式的竞赛和荣誉摇身一变成为“民主”,常常以全民选举的形式出现。这不是什么历史的必然。如需证据,我们只需观察一下这一特定的安排现在正面临怎样的瓦解。正如我们指出的,如今存在全球性的官僚机构(公共的和私人的都有,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卫生组织到摩根大通和各种信用评级机构),却没有任何与之对应的全球主权或全球竞争性政治场域原则;而从加密数字货币到私人安保机构的一切都在侵蚀着国家主权。 至此,唯一可以明确的恐怕就是这一点了。我们曾以为“文明”和“国家”是结合在一起的实体,是历史打包传给我们的(只能接受或拒绝,一旦决定就无法回头),而现在历史证明,这些术语实际上指的是各种元素的复杂混合物,这些元素有完全不同的缘起,而且当前正在彼此渐行渐远。从这个角度看,要反思社会进化论的基本前提假设,就是要反思政治这一概念本身。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我们可以将之对比克里特岛克诺索斯的“王座室”(Throne Room,来自阿瑟·埃文斯的认定)。在这里,据称的王座面向一片开放空间,周围环绕着石条凳,一排排对称排列,以便集会人群能够长时间舒适就座且彼此看见。旁边是一个由台阶步入的洗浴室。在米诺斯房屋和宫殿中有很多这样的“净化池”(lustral basin,埃文斯如此称呼)。几十年来,考古学家们对它们的功能困惑不已,直到在阿克罗提利的一幅很可能与月经有关的女性成年礼壁画场景之下发现了这样一个池子。事实上,若单从建筑上看,而不考虑埃文斯对它“似乎更适用于男性”的固执己见,王座室的中心宝座也完全可以被合理理解为并非男性君主之位,而是议会议长之位,供一任又一任的女性议员落座。 几乎所有来自米诺斯克里特的既有证据都指向一个女性政治统治体制,实际上是某种神权政治,由一群女祭司执掌。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当今的研究者对这个结论如此抵触?不能把一切都怪罪于“原始母权制”鼓吹者在1902年的夸张主张。不错,学者们倾向于认为被女祭司团体统治的城市在民族志和历史记录中都前所未有。但是用同样的逻辑我们也可以指出,一个所有视觉呈现中的权威人物都是女性,却由男性统治的王国,同样史无前例。克里特岛上显然有着不同凡响的过往。 毫无疑问,米诺斯艺术家表现生活的方式证实了他们与希腊本土的邻居在情感表达上的深刻差异。在一篇名为《米诺斯欲望的形态》(“The Shapes of Minoan Desire”)的文章中,杰克·登普西(Jack Dempsey)指出,情欲的关注点似乎从女性身体转移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首先就是身体柔韧、近乎赤裸的年轻男性人物,他们在他们逗弄的公牛身上跳上跳下,或是在体育运动中回旋转体,另外还有拿着鱼的裸体男孩。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同于皮洛斯的壁画或者奇姆利里姆的宫殿中那些僵硬的动物形象,更不同于后来亚述墙面浮雕中的血腥战争场面。在米诺斯壁画中,万物混融——除了轮廓勾画清晰的女性首领形象,她们彼此分立或是聚作小群体,愉快地相互交谈或观览盛景。花草、飞鸟、蜜蜂、海豚甚至山峰都像是陷入了永恒的舞蹈,相互交缠又分离。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米诺斯器物也相互交融,显示出对材料的熟练掌控,堪称一门真正的“具体的科学”。人们把陶器做得薄如蛋壳,把石头、金属和陶土融为一体并塑成各种各样的形象,彼此呼应。 所有这一切都在大海起伏的节律中展开,大海是这片生命花园的永恒背景。显而易见,这里缺乏我们所理解的“政治”,或者说,没有登普西所谓的“永恒不灭、渴慕权力的自我意识”。正如他雄辩地指出的,这些场景弘扬的恰恰是政治的反面:是“仪式诱发的个性释放,是一种公然兼具情欲性和精神性的存在之狂喜[忘我(ek-stasis),‘站在自我之外’]——一种既孕育又无视个体的宇宙,随着水乳交融的性欲能量和精神顿悟而震颤”。在米诺斯艺术中没有英雄,只有玩乐者。宫殿社会的克里特岛就是游戏人(Home luden)的世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游戏女性(Femina luden)的世界,当然也是权力女性(Femina poten)的世界。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简要总结一下本章讲了些什么。通常被称为“国家形成”的过程事实上意味着不计其数千差万别的事物。它可以意味着一场荣誉游戏或机会游戏(game of chance)步入了歧途,或是一种享祀死者的特殊仪式不可救药的发展;可以意味着流水线式的屠杀,男性挪用女性知识,或是女祭司团体的统治。但是,我们也知道,在更细致的研究和比较之下,可能性的范围远不是无限的。 事实上,权力扩大自身施展空间的各种方式似乎都受到逻辑和历史的约束,这些约束条件是我们提出的“三原则”——主权、行政和竞争性政治——的基础。尽管如此,我们也能看到,就算在这些约束下,实际发生的有趣之事也远远多过我们固守任何“国家”的传统定义所能猜测到的。在米诺斯的宫殿真正发生了什么?这些宫殿在某种意义上像是剧场舞台,又像是女性会社,同时还是行政中枢。这究竟是不是一种支配政权都还存疑。 同样须谨记,我们所使用的证据本质上是极为失衡的。如果不是米诺斯克里特、特奥蒂瓦坎甚至加泰土丘的精美壁画碰巧完好保存了下来,我们又会对它们做何论断呢?相较于其他人类活动形式,任何文化中的人似乎都更青睐在墙上作画,自人类诞生起就如此。毋庸置疑,在大量所谓“早期国家”中,类似的图像除了被直接画到墙上,也会被画在皮肤或织物上,然而能够幸存至今的只有石质建筑或泥砖围墙。 借助新科技的攻势,考古学无疑会披露更多这种“失落的文明”,而它已经在这样做了:从沙特阿拉伯或秘鲁的沙漠,到一度看似空空如也的哈萨克斯坦草原和亚马孙热带雨林。随着证据年复一年不断累积,对于前所未知的区域中的那些大型聚落和宏大建筑,我们也将更加明智,不再把现代民族国家的形象投射向它们光秃秃的表面,而是琢磨它们有可能证明了什么其他的社会可能性。
    引自 第十章 为何国家没有起源
    2025-02-06 18:50:23 回应
  • 第十二章 结 论
    许多地方的城市实际上始于规模宏大的市民实验,常常缺乏我们预期中的行政等级和威权统治的特征。我们并没有充分的术语体系来描述这些早期城市。正如我们所见,把它们称为“平等主义的”可能牵涉各种各样不同的含义:可能意味着城市议事会和社会住房协调工程,例如在前哥伦布时代美洲的某些中心;也可能意味着自治的家户自我组织成街坊和市民集会,例如在黑海北岸的史前超大遗址;或者可能意味着明确引入基于统一性和相同性的平等观念,例如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乌鲁克时期。 一旦我们回想起这些不同区域在城市出现之前的情况,这种多变性就不足为奇了。事实上,那些并不是原初的或孤立的群体,而是广布的社会网络,横跨多样的生态环境,其中人群、植物、动物、草药、宝物、歌曲和想法以无穷无尽错综复杂的方式在彼此之间流动。虽说在人口意义上每个单元的规模都很小,尤其是在一年中的特定时刻,但它们通常被组织成松散的联盟或盟邦。在最基本的情况下,它们是我们所谓的第一种自由的简单逻辑结果:由于知道自己在远方会被招待和照顾,甚至在一些地方会被视若贵宾,从而可以离家远走的自由。在最充分发展的情况下,它们是“近邻同盟”的典例,其中某种正式组织负责照看并维护圣地。马塞尔·莫斯曾不无道理地指出,我们应该将诸如此类的大规模好客圈称为“文明”。当然,我们习惯于将“文明”当作源自城市的东西,但是,具备新知识后,翻转逻辑,将早期城市想象为一种压缩进小空间的大型区域性联盟,才似乎更现实。 当然,城市同样也能并且常常会被君主、战士贵族或其他的分层形式掌控。这种情况一旦发生,结果就非常戏剧性。不过,仅仅是大型人类聚落的存在本身,并不足以引发这种现象,也不会使这些现象不可避免。这些支配结构的起源必须另寻他处。世袭贵族同样可能存在于小规模或中等规模的群体中,例如安纳托利亚的高地“英雄社会”,这些社会出现在早期美索不达米亚城市的边缘,并与之开展广泛的贸易。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而言,君主制作为一种永久性制度正是起源于此,而非起源于城市中。在世界其他地方,有些城市人群尝试发展君主制,但发展到一半就退了回去。这正是位于墨西哥谷地的特奥蒂瓦坎的例子,那里的城市人口建造了太阳和月亮金字塔,又放弃了这些宏大工程,开启了惊人的社会住房计划,为居民提供多户集合式住宅。
    引自 第十二章 结 论
    在其他地方,早期城市沿着相反的路径,首先以街坊议事会和全民集会的形式出现,最终被好战的霸主统治,而后者不得不与旧有的城市治理机制紧张共存。美索不达米亚乌鲁克阶段之后的早王朝阶段就是沿这条路径发展的:在这里,关键的一步似乎依然是暴力体系和照护体系的融合。苏美尔神庙始终围绕着供养化身为塑像的神明来组织经济生活,这逐渐演化为一整套福利产业和官僚制。鳏寡孤独和流亡者等这些脱离了亲属群体或其他支持网络的人会避难于此:例如,在乌鲁克,他们聚集于城市守护女神伊南娜的神庙,神庙之下便是召开城市集会的大中庭。 早期个人魅力型战士国王依附于这样的空间,实际上会搬去与城邦主神的圣所比邻而居。苏美尔君主就这样得以跻身曾经用于照顾神明的制度性空间,从而脱离普通人类关系的领域。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国王,正如马达加斯加谚语所言,“没有亲戚”,或者说不应有亲戚,因为国王对所有臣民而言是一视同仁的统治者。奴隶也没有亲戚,他们被斩断了之前所有的亲密联结。无论国王还是奴隶,他们拥有的唯一被认可的社会关系就是基于权力和支配的关系。用结构化的术语来说,不同于社会中几乎所有其他人,国王和奴隶事实上生活在同一空间内,区别只是他们分别占据权力光谱的首尾。 我们也知道,被纳入这类庙宇体制中的困顿个体,会得到稳定的一日三餐,并且在庙宇的土地上和作坊里工作。最早的工厂,或者说我们知道的历史上最早的工厂,就是这样一种慈善机构,其中神庙办事员会给女性分配羊毛来纺织,监管织品的交易(其中大部分用来和高地人交换木材、石料和金属等河谷地带不出产的材料),并为这些女性细心提供口粮配给。这一切早在国王出现之前就存在。作为虔诚奉神的人,这些女性最初一定享有某种尊严,甚至拥有某种神圣地位,但待到最早的书面记录出现时,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那时,苏美尔神庙中工作的人也有战俘,甚至有奴隶,这些人同样没有家庭支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可能导致了寡妇和孤儿的地位下降,最终神庙机构逐渐跟维多利亚时代的济贫院相当。我们可能会问,在神庙工厂工作的女性地位下降如何更广泛地影响了女性的地位?可以说,这必然导致逃离暴虐家庭制度的希望更渺茫了。失去第一种自由日益意味着失去第二种,失去第二种自由意味着抹除第三种。如果一个处于此情境中的女性尝试创造一种新崇拜、建立一座新庙宇、营造一种新社会关系图景,她会立即被打上暴动者或革命者的标签;如果她吸引了追随者,她很可能会面临军事力量的围剿。
    引自 第十二章 结 论
    这一切导向另外一个问题。这个新奠定的、在外部暴力和内部照护之间、在最去个人化和最亲密私人的人类关系之间的联结,是否标志着一切开始变得混乱?这是不是一个曾经灵活可变的关系最终固定下来的例子,换言之,一个我们如何结结实实陷入僵局的例子?如果有一个我们必须讲的独特故事,有一个我们必须问的有关人类历史的大问题(取代“社会不平等的起源”),是否正是这个:我们如何发现自己陷入唯一一种社会现实,其中基于暴力和支配的关系最终成为常态? 20世纪最接近这个问题的学者可能是人类学家兼诗人弗朗兹·史坦纳(Franz Steiner),他于1952年去世。史坦纳度过了精彩却也悲惨的一生。这个聪明绝伦、博古通今的人出生于一个波希米亚的犹太家庭,后来在耶路撒冷与一户阿拉伯家庭同住,直至被英国掌权者驱逐。他在喀尔巴阡山脉进行田野调查,曾两度因纳粹威胁而逃出欧洲大陆,足够讽刺的是,他最后在英国南部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他几乎所有的亲人都死在了比克瑙集中营。据传他完成了800页的博士论文,这部皇皇巨著是对奴隶制度的比较社会学研究,结果他放文稿和研究笔记的手提箱在火车上被偷走了。他和另一个在牛津的流亡犹太人埃利亚斯·卡内蒂既是朋友,也是情敌——卡内蒂是小说家艾丽丝·默多克(Isis Murdoch)的成功追求者,尽管在他的求婚被接受之后两天,史坦纳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终年43岁。 史坦纳博士论文的精简版幸存于世,集中关注了他所谓的“前奴役机制”(pre-servile institution)。带着个人生平际遇,他入木三分地研究了在不同文化和历史情境下,漂泊之人都经历了什么:那些因负债或过失被逐出氏族的人,那些漂流者、罪犯、逃亡者。它可以被读作一部历史,讲述了像他一般的难民如何最初受到热烈欢迎,被当作近乎神圣的存在,而后逐渐地位下降并遭受剥削,就像苏美尔神庙工厂中的那些女性。而究其本质,史坦纳讲述的正是关于我们所说的第一种基本自由(出走或移居的自由)如何瓦解,以及这如何为第二种自由(不服从的自由)的丧失铺平了道路的故事。它也呼应了我们早前提出的那个观点,即人类社会世界逐步分裂成越来越小的单元,从“文化区”(史坦纳最初受训的中欧民族学传统痴迷于研究的对象)的出现开始。
    引自 第十二章 结 论
    史坦纳发问,当使自由迁徙成为可能的那些预期——好客与庇护、以礼相容的社会规范——被侵蚀时,会发生什么?为何这常常加速催生出一种使一群人将专断权力施加于另一群人之上的制度?史坦纳细致钻研了从亚马孙维托托人(Huitoto)到东非萨夫瓦人(Safwa)再到藏缅语族卢塞人(Lushai)的案例,从中得出了问题的一个可能答案——这个问题曾困扰了罗伯特·罗维以及后来的皮埃尔·克拉斯特:如果无国家社会的确常以酋长不掌握强制性权力的方式组织起来,那么自上而下的组织形式从何而起?你可能还记得罗维和克拉斯特殊途同归的结论:这必然是宗教启示的结果。史坦纳另辟蹊径,他提出,也许一切都源于慈善。 在亚马孙社会,不仅是孤儿,还有寡妇、疯子、残疾人或畸形人,只要无人照料,都可以在酋长居所寻求庇护,分享一份餐食。其中偶尔还有战俘,尤其是在袭掠远征中俘获的儿童。在萨夫瓦人或卢塞人中,逃跑者、负债者、罪犯或其他需要庇护的人和在战斗中投降的人地位相同,都成为酋长随从人员,年轻男性常常扮演类似警察的执法角色。酋长对其随从实际有多大“权力”——史坦纳用的是罗马法术语potestas,含义之一是指父亲对其依附者及其财产的任意处置权——视情况而异,取决于被监护之人出走异地寻求庇护的难度,或至少要看亲戚、氏族或外人为其挺身而出的意愿。而这些追随者能在多大程度上贯彻酋长的意志,同样视情况而异;但重要的是这种潜在可能性本身。 在所有这些例子中,提供庇护的过程常常导致基本家庭结构的变化,尤其随着被俘虏女性的纳入,父亲的potestas得到进一步强化。可以发现,这种逻辑几乎存在于所有有史可据的宫廷中——它们无一例外吸引着被认为怪异和不合群的人。从中国到安第斯山区,世界上似乎所有的宫廷社会都包含这类特色鲜明的个体,几乎所有的君主都号称寡妇和孤儿的庇护者。很容易想象在更加久远的历史中,某些狩猎—采集社会已经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在上一个冰期,享受豪华葬礼的那些生理畸形的人在生前一定也备受呵护。毫无疑问,在这些实践和后来的王家宫廷之间存在一定的先后发展步骤,我们已经窥见其一斑了,就像在前王朝时期的埃及那样,即便我们仍然无法重建其中的大部分关联。
    引自 第十二章 结 论
    史坦纳或许没有挑明,但他的观察和父权制起源的辩论直接相关。女性主义人类学家们很早之前就已提出,外部暴力(以男性为主)和女性在家庭内部的地位变化有关。至于考古学和历史学领域,我们才刚刚收集到足够的材料,去开始理解这个过程是如何实际运作的。
    引自 第十二章 结 论
    2025-02-07 10:02:32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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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日本近代建筑
8
美丽的标价
3
中式园林的秩序
4
3
植物园的巢穴
1
中国长城建造时
1
奇奇怪怪动物集
6
日本艺术50讲
2
我是职校生
6
活山
1
雅科夫的梯子
7
谁在害怕性别
2
我们为何迷恋真实
3
小说是什么
1
世界小说史
1
王维十五日谈
5
坐困穷途
2
木材与文明
2
一看就懂的古代文化常识(全10册)
2
古尔德鱼之书
1
永州旧事
1
卧榻之侧
4
信任
1
投喂AI
13
我们赖以生存的植物
8
我是幸存者吗?
3
灵魂的风景
4
雪山之书
5
我与狸奴不出门
2
希尼三十年文选
2
墨西哥的五个太阳
1
它乡何处
3
破裂年代
8
人生找不到方向,那就走向自己
2
我不能在鸟兽身旁只是悲伤
3
切尔诺贝利
6
建筑史诗第一卷·万神殿堂
3
冬虫夏草
2
鹰的王座
2
狄安娜,孤寂的女猎手
2
俄罗斯的形象
1
基辅罗斯
1
与劳拉·迪亚斯共度的岁月
1
月照崇徽
1
白鹤亮翅
1
阿斯伯格的孩子:自闭症的由来与纳粹统治
5
愚蠢的核弹
5
动物社会的生存哲学
10
人生游戏元年
1
华北村治
1
昌明国粹
1
我们为什么不爱了
2
米沃什与布罗茨基
4
以日为鉴
2
喬治.歐威爾之妻的隱形人生
5
钏影楼回忆录
9
跑外卖
4
即使以最微弱的光
3
照见
2
微生物大历史
3
人是一种太不完美的东西
1
我依然在学习热爱深渊
3
理解哥德尔
4
文学批评入门
10
土里不土气
4
从工匠到艺术家
3
要短句,亲爱的
6
病房请勿讲笑话
1
格伦费尔塔楼火灾是如何发生的
4
浮萍男孩
1
我愿你是你所是
1
今日向长安
5
狐狸百宝袋
1
慢水
8
慢车开来
1
我是寨子里长大的女孩
1
克拉克森的农场4
2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防御
1
步履不止
1
四世同堂
6
浪漫得要命
1
为了活下去,我们给自己讲故事
3
亲爱的数学
3
我的母亲是计算机
5
是谁把世界糟蹋成这样
5
捕云记
6
远离那个牙医
1
启蒙与颓废
3
建筑史诗第二卷·木骨禅心
2
完好如初的名字
3
我,克劳狄乌斯
2
这世间一切的美
2
丑小鸭
3
一桥桐子(76岁)的犯罪日记
1
K君的档案
4
在门外谈话
4
贾科梅蒂的画室与伦勃朗的秘密
4
中国艺术沉思录
2
救命动物
9
也不知道谁更疯
3
女神、娼妓、妻子与女奴
3
后院观鸟
2
喜鹊乔治
2
离岛
3
音乐与生命
2
迪士尼乐园清洁工日记
2
罗马与耶路撒冷
5
旧时之美
5
从弗洛伊德到百忧解
9
在大学与大厂之间
4
建筑史诗第二卷·大汗之城
4
爱的意义
4
通勤梦魇
6
赤土
1
纳粹“骗局”与紧急状态条款
1
宠物侦探故事集
2
意识探索
6
来自精灵世界的奇幻人类百科
4
林门郑氏
6
恋恋红尘
2
心理医生来看我
1
番石榴飘香
3
肉体的思想
8
门捷列夫之梦
8
法医之神2:尸体在撒谎
3
法医之神1:死者的呐喊
1
抑郁的力量
3
归我们!
7
康熙的红票
10
我无惧声名狼藉
3
她的第三种生活
3
闪亮的水环
2
三国前夜
6
兰花诸相
3
无法忍受谎言的人
2
狂人图书馆
5
羊奶煮羊羔
2
痛,或我嘴巴的故事
3
发明人类
2
矛盾叠加
6
生命传
13
独生女儿
4
从一个细胞开始
2
黄色的家
1
守在终点的人
13
哲学从这里开始
1
1688
6
出走
1
儿童教育心理学
1
永远的爱犬
1
俱是看花人
15
达尔文的后花园
1
存在主义物理学
5
母女关系的精神分析
1
热锅上的家庭
1
绿植怎样养不死
1
该熄灯了
3
明清江南的环境变动与社会控制
7
然后,化成海上的泡沫
2
牛奶狂潮
6
公共卫生法
1
真正的归宿
1
一个行旅死亡人的故事
1
事已至此,走保险吧
4
欢乐数学之数学的语法
3
如他们所说的,或什么都不是
1
短歌是我,悲伤的玩具
1
最高虚构笔记
3
此生未尽
2
一个旅人
4
鲍姆加特纳
1
我是一座岛
3
中国人的神神鬼鬼
8
比山更高
1
革新男性气质
12
中国式母女
1
白日尽头
3
一场游戏一次消遣
1
美貌的神话
8
并不想说坏话!无人敢评的吉卜力功过
2
鲟鱼
2
向阳而生
6
权力、信仰与幻想
8
光年
1
水的密码
3
爱的失序
4
一个拣鲨鱼牙齿的男人
1
阿拉伯之沙
8
沼地阿拉伯人
3
未尽的快乐
2
纳粹与哲学家
5
如临大敌
10
通往维根码头之路
4
向着父亲走去
5
你相信魔法吗?
3
长书当诉
1
血与蜜之地
4
与希罗多德一起旅行
7
十一个时区之旅
13
劫后“天堂”
2
太阳的阴影
17
女性私密健康全书
1
梦幻之街
1
何谓明治
2
伦理与生活
5
制造误诊
2
4
武器化的知识
2
移民路上的生与死
4
近乎快乐的故事
1
厌女简史
10
被寄生的家庭
1
日本精神医疗乱象
2
那不只是身体的病
3
武士的女儿
2
穿衣自由?
7
古史中的神话
1
不情愿的照护
4
泥泞寻宝
4
博帕尔的灾难
5
弹幕书
3
伤口愈合中
1
长不大的父母
3
红楼梦事件
1
生命使用手册
3
夏娃
5
看见被污名化的中年女性
1
在家
1
能量,性,自杀
24
六朝的城市与社会
1
我们活着的理由
3
夏日书
1
我的艾米莉·狄金森
2
拥有快乐的秘密
14
世界矿物图鉴
5
你的脚比头年轻
5
人性的深渊
1
割据的逻辑
2
谁来决定吃什么
2
洞穴奇案
2
清代传统法秩序
3
建筑史诗第一卷·梦回唐朝
2
动物建筑
2
自然的超自然主义
7
就在身边的奇妙鸟巢
4
自由泳的温柔
1
为什么长大?
5
就在身边的自然观察图鉴
6
父辈之罪
12
逻辑学通识讲义
1
关于偶像,一边纠结一边思考
5
宇宙生命起源
13
父亲的解放日志
1
雅克·德里达访谈录
3
弃夫潜逃
10
无条件投降博物馆
6
火之山
5
18
另一种美
10
信仰
2
马利亚的自白
3
不安的处境
6
太阳、地球、生命的起源
2
我是马拉拉
4
侥幸求生
3
誓言
2
书怎么读都有趣
2
解码生命
6
大明最后的使臣
9
恶女书架
7
还可以的金女士
2
一片树叶的颤动
1
人与情境 (第2版)
13
细胞的秘密语言
7
突如其来的勇气
5
建筑史诗第二卷·摩尔后宫
2
岛屿之书
5
九人
5
你忘了全世界,但我记得你
1
纽约四百年
6
山谷,我的家
5
当月亮在窗前升起
2
怪女人和一座城
15
白色天空下
3
对影
2
害马之群
12
我将是你的镜子
5
气呼呼的小词典
7
大象的踪迹
4
还能做家人吗?
5
毫无意义的工作
15
我的阿尔茨海默母亲
2
关于春天
2
信用之灾
7
美好的美好的时光
4
和路邊的野鳥做朋友
6
新反智时代
3
大脑简识
10
中国“马达”
22
黑夜的狂欢
3
鸟类启示录
10
雪隐鹭鸶
1
共享现实
11
来吧,更年期!
7
让美寻找美
9
第六号元素
5
隐秘的角落
4
哥本哈根三部曲
3
湖水永远不会甜
20
善与恶的发明
12
生命线
5
不再踏入流量的河
12
跟着人类学家漫游
15
卡拉马佐夫兄弟
6
树的秘密生命
13
钟形罩
5
世上最美的溺水者
2
被遗忘的倒霉蛋
12
心分两路
6
巫蛊乱长安
5
如何阅读一棵树
10
那一天,我追的歐巴成為了罪犯
5
战斗美少女的精神分析
2
上街!寻找超艺术托马森
4
初步举证
1
奴隶哲学家的人生突围课
2
田岛老师救了我!
5
血液传
3
中文打字机
4
權力與進步
13
悍妇女巫和她的故事
7
Pop
6
漫游在雨中池塘
4
希望的力量
7
缝纫机与金鱼
5
洛丽塔原型
3
替补
3
苍蝇效应
6
漫邮记
1
沉默之恶
5
你为什么不离开我的生活?
3
蛮与痴
2
数学思维的力量
1
猫舔过伤口
2
写下来,痛苦就会过去
1
极北森林
8
看不见的敌人
5
我是时代的孩童
3
赶时间的人
2
克苏鲁宇宙诺顿注释本
2
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
3
语言恶女
3
莫比乌斯时空
1
邪恶的幸福
3
被遗忘的故事
1
嗜血制药
10
裁缝师的礼物
1
如何捉鼹鼠
8
“我们赞成差别对待”
10
倾听疯狂的声音
3
算法霸权
10
扔掉水晶鞋
4
格外的活法
6
花粉知道谁是凶手
6
拥抱新的你
4
查无此病
7
游隼
1
无意义的意义
12
事件
1
运动场内外
13
香料之路
12
苦涩的灵药
4
暗夜行路
1
孤独的高跟鞋
6
法庭上的妇女
10
女性卫生用品的社会史
11
围攻
5
自己的房子
3
法比安
7
我不想知道的事
2
蝴蝶烧山
6
曹操的自白书
2
卢梭传
15
乾隆制造
1
假扮名媛
1
他们涉海而来
8
何谓“性资本”
3
芭芭雅嘎下了个蛋
10
悠悠岁月
2
盗书者
9
The Lost Territories
7
创造大都会
23
父母格差
10
科学预测
7
木兰无名,缇萦无踪
5
心的表达
6
再造乡土
3
纽约客故事集
7
羞耻
1
命若朝霜
8
笔下流金
4
成为单身母亲之后
11
罗宾计划
3
阿尔吉侬、查理与我
1
诺贝尔文学奖消失之日
7
野泳去
3
献灯使
1
那些人类已知的未知问题
3
游世与自然生活
8
菌络万象
16
我需要女性主义吗?
9
隐形恶人
20
红药丸与厌女症
4
亲爱的野兽
7
只有新的神咬过爱的苹果
6
小家伙
1
希特勒的逃兵
10
照亮破碎之心
3
我们还能获得幸福吗?
7
我想这样被埋葬
10
睡不着的那一年
1
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
4
我的痛苦有名字嗎?
9
好女人的爱情
2
四种爱(注疏本)
5
你不在鲨鱼的食谱里
6
老女孩
6
阿包
3
奇遇
2
爱你就像爱生命
1
性别打结
28
在熙,燒酒,我,還有冰箱裡的藍莓與菸
2
“造人”硬核指南
4
你好,忧愁
5
这本书可能救你的命
7
阿涅斯的海滩
1
大森林里的小木屋
1
爪牙
1
银汤匙
2
内闱
2
我们从未中产过
6
我们去往何方
4
守望灯塔
2
无暇他顾
10
即使不努力
1
偿还
3
魔杖之外
3
海洋女王
3
州县之民
4
深山
5
夜晚的游戏
5
疯狂与深情
4
莉莉亚娜不可战胜的夏天
4
我不是你的造物
2
追随昆虫 2
3
秋风
1
追凶
4
罗素论幸福
1
这个哲学家救了我
2
鱼宴
6
我们问对动物了吗?
3
周四推理俱乐部:“魔鬼”的最后一眼
1
〇〇年代的想象力
12
真假南宋
4
建筑史诗第一卷·汉家陵阙
3
金门
11
玛丽安娜的漫长人生
4
无形之手
5
过渡劳动
6
长刀之夜:从魏玛共和国到第三帝国
6
不愿活下去的人
6
我们为什么而活
2
动物寻古
5
大众文化的女性主义指南
3
等待野蛮人
2
在阿尔巴尼亚长大
5
中东死生门
1
永恒的敌人
11
自伤自恋的精神分析
11
重返阿伯丁
3
我的骨头没有忘记
5
河之夜界
8
中国的妇女与财产
5
如何不被一杯水淹没
4
真实生活
7
最初的化石猎人
5
绝世美味
8
蛋壳头骨
19
西岸传奇1
1
不止魔幻
5
日本人为什么不再被狐狸骗了?
6
“女巫”: 不可战胜的女性
6
神秘的陌生人
1
划清界限?
2
牙齿的困境
2
一个女人,在北极
3
被放大的欲望
13
中国绘画中的“女性空间”
5
尚未缴械就是美好生活
1
一阅千年
6
贫困不是罪
10
欺骗世界的医生
9
吼猴、驴子与梨
2
我从未许诺你一座玫瑰园
1
我想,没那么糟
4
基督山伯爵
1
日暮时分
3
另眼相看
16
身后无遗物
5
孤独的人周身如月
13
丢失词词典
5
生活在低处
1
女性,战争与回忆
4
第三次启程
3
丁文江的传记
1
冰雪王国
7
她是幸存者
7
欧里庇得斯悲剧集2:美狄亚
1
我不知道这该怎么念
1
荒野上的大师
4
她的荆棘
2
枯萎病
6
明日战场上想起我
1
鸟类的行为
8
出生意愿确认
1
红楼梦
1
2181序曲
1
大观红楼4
2
伪历史
4
大观红楼3
6
生灵
6
大观红楼2
9
西方哲学思想讲义
4
大观红楼1
10
微小的总和
8
光恰似水
1
宇宙高速驾驶员
4
那些少女没有抵达
10
苏珊·桑塔格访谈录
10
制器尚象
5
双缝实验和量子力学
3
病非如此
2
和你的手一起思考
4
一千种蓝
8
吉尔伽美什的故事
1
特洛伊的海伦
19
绘画中的朝鲜饮食史
10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21
垂向时间
7
布鲁克林有棵树
7
这是我最好的作品:无尽青春故事
4
浪漫爱情心理学
7
卿本著者
6
那些我们无法对所爱之人诉说的事
1
叫醒一个装睡的爱人
1
会讲故事的中国艺术
1
我们时代的神经与精神疾病
5
我用中文做了场梦
3
我要快乐!
8
失业名校毕业生日记
5
成瘾的深渊
8
中年之路2
3
暗影中的人
2
娜斯佳的眼泪
3
从熊口归来
1
两班
6
次要人物
1
亲爱的读者
4
玻璃底片上的宇宙
8
铁袈裟
7
我们遗忘的一切
4
我桌旁的天使
3
我叫露西·巴顿
15
人形爱情故事
21
慢人
1
中年之路
3
美的历程
5
控糖革命
6
战斗吧,蝗虫博士!
6
过敏的真相
9
突破
5
笔墨游戏
2
雪夜,狐狸毛茸茸
1
过劳
20
十二字节
9
看见看不见的世界
7
辛弃疾新传
3
君幸食
11
革命
3
我在上东区做家教
6
海象日记
5
年轻人,请忍受一下
2
北欧向左,美国向右?
9
女がそんなことで喜ぶと思うなよ ~愚男愚女愛憎世間今昔絵巻
3
围城
4
脸庞,锋芒
6
种子与播种人
4
奔腾不息
9
理解漫画
2
将饮茶
2
我的皮村兄妹
8
心理抚养
6
说扬州
3
洞穴公案
3
正经艺术词典
10
制造贫困
11
凡身之造
14
解闷儿
1
信用女士
3
安·兰德的非虚构写作课
2
小脚与西服
2
中国绘画源流
6
念念远山
8
“她”的力量
12
阿玉
1
我,不适应
2
女人味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4
古道
12
李白来到旧金山
9
荒野之境
9
手帖:南朝岁月
9
闻一多唐诗十六讲
6
金山的成色
1
野鸟放大镜食衣篇
9
胭脂用尽时,桃花就开了
3
龙与洋鬼子
4
陪父母老去
9
Dearly
16
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
2
裸泳
6
永不停步
15
《巴蜀石窟》
1
冷亲密
1
明年更年轻:运动赋能篇
4
声音
1
薄世宁医学通识讲义
9
记忆小屋
3
史记人物五十讲
25
亲爱的安吉维拉
1
地心之旅
7
装置
2
耶稣的童年
2
是我的错吗?
6
为何生活越来越像走钢索
6
一次告别
4
放浪记
6
春山多胜事:四时读诗
1
黑洞真是黑色的吗?
2
蚌壳与珍珠
3
你经历了什么?
5
车上的女儿
2
白洞
5
风沙星辰
1
流行病的故事
9
道德故事集
2
黑铁时代
6
试探黑夜
9
大熊座的呼唤
2
今日有点沉思
7
在生命尽头拥抱你
1
熊镇3(大结局)
11
奶奶的菜谱
4
当父亲把我忘记
1
初老的女人
3
我能帮上什么忙?
4
如果你生而为女人
2
医生,你在想什么
3
女儿的身体冻结成冰
2
吉他匠人
15
屁屁保养指南
2
波伏瓦访谈录
5
唯余细节
3
巴比松大饭店
10
神话里的真实历史
14
青芥人生
1
全家福
1
走过一座海
3
寻获与失落
2
峡河西流去
2
实验室女孩
8
弗吉尼亚·伍尔夫传
5
经济制裁
10
距离月亮三公里
3
寄生首尔
4
资本主义现实主义
8
冰轮冉升
6
夏物语
8
维米尔的心灵之镜
5
贫困旅行记
4
走南闯北吃东西
21
想带你看看失智症病人的世界
3
游戏与人
7
服美役
9
文学之冬
1
销声匿迹
28
命悬一线我不放手
2
来小书厨房住一晚
2
吞噬黑暗的人
5
虚掷的夏日
3
制器尚象
11
一人公司
8
至此一年
7
我所告诉你关于那座山的一切
7
石上众生
19
现代艺术150年
10
你一生的化学反应
12
新森林志
34
我们赶海去4
1
我们赶海去3
8
白城恶魔
5
我们赶海去2
6
佐丽
1
4000年中国天文史
2
到冬宫去
4
張愛玲的假髮
1
婆婆纳的旅程
2
武则天研究
10
焚身以火
14
阿富汗访古行记
9
焦慮的修復練習
1
創傷的修復練習
1
疼痛的修復練習
1
墓中回忆录
2
十年一觉电影梦
5
跟动物交换身体3
10
霍乱时期的爱情
4
我该走了吗
10
井中男孩
4
新镀金时代
7
故宫物语
6
我们的家
3
中国古代的性与社会
7
孤独传
5
如我如鲸
10
认识我的人慢慢忘了我
9
铁钉案
1
铜钟案
2
湖滨案
1
黄金案
1
遗骨档案
2
死于罗马
1
少年不老
1
温室
5
猫的多元宇宙
7
奔袭
2
告诉我这个梦
1
草中鸽
3
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
6
没有面目的人
6
少年照护者
3
公开的秘密
1
后工作时代
14
她们自己的文学
4
天堂
4
恶魔之家
4
盲刺客
4
脏活
26
横空出世
12
绝佳时间
10
小提琴家的大拇指
14
繁花
5
乐园之丘
11
深时之旅
7
根深叶茂
7
恺撒的最后一口气
10
资优
6
一只山雀总会懂另一只山雀
5
江户时代江户城
5
埃塞克斯之蛇
2
冰锥外科医生
5
曹寅与康熙
1
意识
2
洋盘
3
白先勇细说红楼梦
10
别认输,惠子
10
不做告别
6
恶行
10
我们在非洲
15
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
5
我的母亲做保洁
8
1898年的夏日
7
要命的急诊
3
老友、爱人和大麻烦
5
藻海无边
2
未经删节
6
佛陀相佑
5
穿过一条街道的方法
1
史密斯先生到中国
8
小孩共和国
6
俗女日常
2
俗女养成记
2
最寒冷的冬天
20
天真与自由
3
冷柜里的恶魔
7
隐剑秋风抄
1
寻欢作乐
2
爱与烦恼
2
纯真挽歌
1
时空漫游指南
5
人体不可思议的兵工厂
8
有花生的寻常一天
1
温柔之地
1
寻找丽贝卡
4
雌犬
1
快乐影子之舞
2
暗网毒枭
7
车墩墩野事记
3
老人漂泊社会
2
生活破破烂烂,狗狗缝缝补补
6
我只在乎你
3
我不想成为伟大的母亲
24
离岸的花园
7
选择安乐死的日本人
6
闺塾师
7
君是人间惆怅客
4
缠足
23
我们,被淹没的
8
猎人们
1
桂筑繁花
1
它们的性
4
豆子芝麻茶
1
吃辣
6
改写地球历史的25种石头
11
生活在树上
2
拒绝所有的岸
1
恐惧景观
4
爱情和其他魔鬼
4
牧羊人1号
3
个人的体验
1
我想生下妈妈
2
疼痛部
3
当你还是异类的时候
5
五爱街往事
1
深渊回响
3
你以为你是谁
3
失语者
1
别让我消失
4
把晚餐放进抽屉
3
追随昆虫
20
南方来信
2
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
3
原子与灰烬
6
光之领地
3
持续爆红的底线
20
事业还是家庭?
10
肉食星球
11
光之护卫
1
世变下的五代女性
2
最后的讲义
3
傩面
1
特洛伊战争
10
最后的讲义
7
最后的讲义
3
最后的讲义
1
征服世界完全手册
4
风雨琳琅
19
薄如晨曦
5
无薪主妇
23
河岸忘日抄
4
乱世人心
8
五四婚姻
5
金色牢笼:厌食症的心理成因与治疗
6
无尽的盛宴
2
不原谅也没关系
22
上野千鹤子的午后时光
13
熊廷弼之死
3
女人的事
4
熊的铺路石
1
千面宋人
16
女神记
1
幻梦中涌动的海
3
9号的工作
2
女性如何书写历史
9
食菌记
9
我是谁?
6
娱乐至死
7
钢铁蝴蝶
1
性、謊言、吹哨者
4
结婚由我
11
开颅
1
明亮的夜晚
4
钢琴教师
2
蕾蒂西娅,或人类的终结
8
她们不是唠叨,只是受够了
9
幻象
5
记忆的重量
9
深入北方的小路
6
抱歉,我动了你的脑子
6
Letter to My Daughter
5
致女儿书
1
妈妈和我和妈妈
3
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
9
别人家
1
妮萨
8
最初的爱,最后的故事
7
基因彩票
12
钨舅舅
3
凯列班与女巫
13
龙王之怒
8
紫颜色
5
飓风掠过蔗田
2
一边崩溃,一边干杯
3
意识的河流
4
唐行小姐
7
沉默的大多数
2
人类世的“资本论”
7
水中舞者
7
凝视深渊
3
七种死亡
13
幕后之人
18
一地霜白
3
第二个安娜
2
潮汐国度
4
我站在风暴中心
1
阁楼上的疯女人
9
一路到夏天
3
我的骨头会唠嗑
7
像女孩那樣丟球
4
历史的针脚
14
她对此感到厌烦
2
愤怒的葡萄
5
行走在无形无垠的宇宙
1
谁住进了养老院
7
叶有慧
1
少年与恶的距离
6
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
4
最后的演讲
6
卢丹的恶魔:法国神父“附魔”案
8
社会为什么对年轻人冷酷无情
8
阿尔戈
27
动物园开饭啦
6
维特根斯坦传
10
如何屠龙
7
非亲非故
5
樱与刀
1
我深爱我们一起相处的这些夜晚
3
履单
13
三行集
2
山中
2
我不相信神话
6
女性主义40年
11
就算哭泣不能改变什么
4
托尔金的袍子
1
大地上我们转瞬即逝的绚烂
3
育儿放弃
10
女孩之书
8
复明症漫记
1
生而为女
12
吃动物
4
制造宠物
6
我的不可能之旅
4
妖怪事典
5
虚构的孤独者
4
偷走心智的贼
12
长大成人
6
永远的女儿
8
像罗马皇帝一样思考
1
新的一天
4
早期中国的鬼
6
未来的雨都已落在未来
5
过劳死
4
森林如何思考
1
黑皮肤,白面具
5
我本自由
5
看不见的女性
14
单身女性
1
如何理解老婆的脑回路
1
教授与疯子
8
1
禅与日本文化
6
好焦虑
8
一激到底
11
铁皮鼓
7
亚文化
11
施剑翘复仇案
22
天才少年的黄昏
11
没有我们的世界
11
说东道西
10
妄想的悖论
5
他人
7
献给爱与子宫的花束
3
隐藏的大脑
7
友者生存
9
菌中毒
6
两种孤独
3
重建依恋
11
困在记忆里的母亲
6
编结茅香
25
年羹尧之死
4
高度冲突
12
老派少女购物路线
5
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
1
她厌男,她是我女友
3
Oranges Are Not the Only Fruit
5
与达·芬奇同行
4
凯的解剖学
5
我身边的恶魔
6
成为雅诗兰黛
12
在绝望之巅
9
哥德尔传
6
日常
6
床,沙发,我的人生
1
成为一颗星
14
如果父母情绪不成熟
5
飞往温哥华
1
柑橘与柠檬啊(双语版)
1
泡菜韩史
1
人类的第一步
11
看不见的孩子
8
科学护肤11堂课
4
需要我时打给我
5
四十而惑
6
翦商
23
炙热的你
13
魔物的诞生
5
母乳主义
7
致命地图
3
十三种闻树的方式
12
寻找百忧解
7
日本的诗歌
5
我在北京送快递
3
权力与人
14
清洁女工手册
6
孝尽
2
空芯手帐
6
盐镇
4
苏东坡新传
14
光之隧道
3
清代的案与刑
10
诗骚百句
8
村子里的陌生人
7
上野千鹤子的私房谈话
7
背離親緣(下)
5
背離親緣(上)
12
一只鸟接着一只鸟
7
野棕榈
2
我身体里的人造星星
13
白牙
8
局外人
1
解决那个局外人
2
女性小传
11
鱼不存在
13
植物妻子
4
公主之死
5
美国佬
19
日本国宝解剖书
5
坏血
4
自我决定的孤独
7
在东大和上野千鹤子学“吵架”
14
有效的安慰
10
上京
1
利弹穿心
9
动物园长夫人
4
那些古怪又让人忧心的问题又来了
3
好骨头
1
壸政
6
社会理论的邀请
3
潘达雷昂上尉和劳军女郎
2
终于看见了自己
4
我的婚姻还有救吗
12
汉水的身世
3
圣诞假日
4
神话学:从蜂蜜到烟灰
6
克拉克森的农场
1
童年美术馆
16
同意
9
快乐上等
6
鸟类的天赋
9
流动的盛宴
5
萨德式女人
3
无敌蝇家
9
人对抗自己
1
大量废弃社会
5
更多的人死于心碎
1
当食物成为抚慰
8
显微镜下的大明
3
与塞涅卡共进早餐
9
基因、病毒与呼吸
2
二十岁
5
一个剑桥教授的生活 2
2
饮食与中国文化
11
如何抑止女性写作
7
7
看不见的生活
1
额尔古纳河右岸
2
要命还是要灵魂
12
緣起香港
5
画外有音
6
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
5
西部招妻
2
欢迎来到耳鼻喉接待室
6
证言
1
反事实
1
你想飞吗,像鸟一样?
9
大医·破晓篇
1
宋代士人阶层的女性
4
伴生
7
我身在历史何处
4
人生除此无大事
3
万物认知指南
4
萨哈林旅行记
8
8
小城畸人
3
春尽江南
4
开场:女性学者访谈
14
唐人秘传故事
1
妈妈走后
3
候鸟
1
花衣魔笛手
7
碰巧的杰作
5
东京八平米
6
从诗善开始
5
亲爱的生活
1
黑毡上的北魏皇帝
1
应得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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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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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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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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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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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孩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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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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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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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样变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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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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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前往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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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石窟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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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中最微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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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教过的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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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梦太空—中国载人航天之路(青少年图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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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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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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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动物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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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越疯狂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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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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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智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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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的非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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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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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女士
3
刹那
1
女性的思想
27
燃烧吧,能量
6
女生怎样活?
3
三十不立
2
雷峰塔
4
静寂工人
14
弗里达·卡罗
2
偶然的创造
2
手的精神史
10
里山异兽谭
8
摇摆之心
1
红楼梦魇
2
成都自然笔记
1
我看见无数的她
5
坐着出租车漫游宇宙
7
平成东京十二面相
1
为什么没人早点告诉我?
7
影子之城
11
兩個女人住一起
1
异乡记
4
量子怪才
15
故园惊梦
2
商品帝国
21
旅行中的生死课
2
尼安德特人
10
来自静谧的浅海
1
寻蜀记
7
恰如其分的完美
3
恋地情结
13
心脏简史
10
我战胜了坏情绪
6
豹迹
1
网上遗产
4
半岛
5
父权制与资本主义
1
古雅典二十四小时
5
命运
5
星辰的故事
7
病人家属,请来一下
13
神奇生物的力量
28
午夜降临前抵达
6
关于女儿
9
古代中国十二时辰:两汉之际
3
漫长的余生
11
始于极限
21
中国1945
4
远东冰原上的猫头鹰
20
艺术史的另一半
15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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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评新注世说新语
18
最後一個人
8
最后的礼物
4
古埃及二十四小时
2
紫与黑
1
流放的老国王
5
你怎么了
9
一个人的老后
8
自由在高处
7
细究名画·赝品
4
你在逃避什么
8
细究名画·修复
4
勾勒姆医生
9
她的空难和她
8
爱的练习
4
比萨斜塔
3
随椋鸟飞行
5
如何从头开始做一个苹果派
10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5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2
花朵小史
6
山茶花中看宇宙
4
初恋
2
潮骚
2
9
如此曙蓝
1
不被定义的女性
1
黑洞旅行指南
10
量子力学,怪也不怪
19
闭经记
9
浮世绘
20
新的我
5
野生神仙
4
医疗再生
5
吸血企业
8
买房让日本人幸福了吗?
7
荣国府的经济账
1
逃走的伸子
7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2
面对的勇气
13
寻径林间
12
中国的风景与庭园
3
有且仅有
7
夏日无声
2
巴黎伦敦落魄记
3
最后的观星人
7
杀死一座城市
14
植田正治小传记
1
女教授
2
5
制造消费者
21
痛快的日子
13
暮色将尽
3
Somewhere Towards the End
12
偶像失格
4
病人、医生、江湖郎中
6
一个人可以在家告别人生吗?
6
疼痛的真相
11
飞毡
2
发光的骨头
5
福柯的生死爱欲
8
治愈的屠宰
9
如雪如山
1
因为性别
4
生之静物
5
深过最深之水
3
走出帝国
11
我們最幸福
8
元素的盛宴(彩图升级版)
9
苦炼
5
我的脑袋里有个雷达
10
没什么大不了
8
生者的眼睛
3
好不愤怒
14
潜入谎言之海
13
欢喜
1
在熟悉的家中向世界道别
13
妇女的力量与社会翻转
12
矢志不渝
18
晒娃请三思
11
她世界
1
优雅的物理
4
手卷
1
橘子的滋味
2
传声筒
1
横滨中华街(1894~1972)
1
游戏是孩子的功课
2
拉面
3
我们为什么要睡觉?
3
西西诗集
5
白发阿娥及其他
6
登山物语
8
自然的召唤
9
3
贫穷的质感
7
走出幻灭
7
危险的愉悦
14
潜台词
20
鸟有什么好看的
16
五号屠场
3
牙齿的证言
6
弱者的武器
27
森林之歌
18
女士接力
10
摇摇晃晃的人间
9
我们爱过又忘记
6
斑马
10
炸裂志
4
猫派
2
你的夏天还好吗?
1
艾希曼在耶路撒冷
4
流行病与社会
14
鲁迅:刀边书话
9
南腔北调
6
老妓抄
4
三叶虫与其他故事
8
幽默
5
大足石刻十八讲
11
生命与味觉
5
回到罗马做主人2
2
我要活下去
5
冰壁
2
人类为何奔跑
12
昨日的世界
7
回到罗马做主人
7
古罗马的日常生活
30
哈德良传
13
轻舔丝绒
3
大脑传
13
梁永安:阅读、游历和爱情
9
美国深南之旅
43
海洋中的爱与性
3
古罗马二十四小时
6
水平
3
动物社群
22
“水浒”识小录
6
水浒寻宋
16
生命的成形
20
积极的偏见
7
身体由我
14
枪炮、病菌与钢铁
13
敦煌岁时节令
8
在中国大地上
15
故事便利店
13
六人
7
未竟的依恋
15
非自然死亡
11
法医报告2
10
1000个铁粉
6
象语者
19
他人的行当
9
让火箭起飞的女孩
9
德累斯顿
11
刀锋人生
2
我们内在的防御
4
同情者
9
是我把你弄哭了吗?
1
小行星掉在下午
5
见鬼
11
彼得兔
1
万物原理
9
纤细一线
6
一想到还有95%的问题留给人类,我就放心了
11
未来学大会
2
水浒传的诞生
9
全本新注聊斋志异(全三册)
14
元素周期表
2
燃烧未尽的晚景
6
创伤之前我是谁
6
有恨意但不离婚的妻子们
4
社会学的想象力
6
一天一朵云
1
镜映思维
1
隐形创伤
16
獨裁者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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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命闪耀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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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體訴說的各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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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日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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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具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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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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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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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河街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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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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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愿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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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K的人生与时代
3
高中生穷忙族
2
英国特工阿申登
3
鄙视
2
米拉的猜想
34
焦虑的人
4
生命的反转
31
私立小学闯关记
4
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28
王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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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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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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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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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发展(原书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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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群
2
文学的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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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称单数
2
0次与10000次
7
树民
14
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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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神话与祭祀
1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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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1
金枝
12
顿悟的时刻
4
莎菲女士的日记 韦护
4
中世纪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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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真实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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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年生的金智英
1
我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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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迷失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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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绅士
4
11个男人对心理师说
4
日瓦戈医生
5
2001:太空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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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生活
2
无声的音符
2
苍炎 2
1
苍炎
1
向伯利恒跋涉
6
红头发的N2
3
隐谷路
11
砂女
2
企鹅的忧郁
1
象群中的蚂蚁
12
汴京之围
19
寻找金丝雀树
14
挽救计划
3
她们
23
1
被淹没与被拯救的
11
银河帝国11:曙光中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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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尘
7
乡村生活图景
3
书店
6
若非此刻,更待何时
3
失业白领的职场漂流
7
土摩托看世界
15
银河帝国10:裸阳
1
西潮
20
祥瑞
26
老后两代破产
2
如彗星划过夜空
20
银河帝国9:钢穴
1
银河帝国8:我,机器人
1
金瓶梅的艺术
8
正午之魔
13
自转时公转的都小姐
3
生活即变化
19
毒特物種:從致命武器到救命解藥
9
我们如何看见,又如何思考
26
考古有意思
37
贪婪的多巴胺
15
逊色
1
我在太空的一年
17
心理治疗如何改变人
25
大逃港
7
乌鸦
1
生存的12條法則
7
扳手
6
季风吹拂的土地
12
地下2
8
煞风景的早间首班车
3
给妈妈当妈妈
6
我是主播
5
鱼米之乡
18
素食者
2
东京贫困女子
16
美食与文明
38
什么心理
8
我在日本做公务员
3
如何制造一个人
32
谁在银闪闪的地方,等你
4
爱与黑暗的故事
18
向您告知,明天我们一家就要被杀
33
无规则游戏
53
白夜
3
地下世界
7
好好告别
13
成年人情绪自救手册
4
奶酪与蛆虫
5
你往何处去
2
做工的人
19
致命敌人
18
脑子不会好好睡
9
躺平
4
癌症·真相
7
爱与热爱,让我们勇往直前
2
庞贝
9
快乐影子之舞
2
成为波伏瓦
7
情色朝鮮
5
空空如也
7
鱼王
5
癌症·防御
11
你是你吃出来的
8
浮木
4
深渊
9
最好的决定
8
陆上行舟:一个中国记者的拉美毒品调查
2
未察觉的世界
11
安乐死现场
2
路边野餐
3
考古者说
17
In the Midst of Life
1
Shadows of the Workhouse
16
卡片笔记写作法
9
动物的错觉
16
监狱里的图书馆
6
在春天走进果园
3
我是个科学家,我没那么了不起
10
活下去的理由
4
亚特兰蒂斯:基因战争
2
90后来了
10
玩偶与珍珠
8
开罗埃及博物馆
8
地理学与生活
28
呼叫助产士
18
时间的秩序
14
内闱
1
茶杯里的风暴
40
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5
伟大的秘密
12
才女之累
10
狡猾的细胞
17
把自己作为方法
3
被殺了三次的女孩
2
敌人与邻居
29
古希腊文明的光芒(上下)
9
夜晚的潜水艇
6
兔子,跑吧
1
死亡护理师
1
故园
4
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
6
棉花帝国
14
过度的医疗
3
星之继承者3 巨人之星
1
星之继承者 2
1
星之继承者
1
梅里雪山
9
耐药菌小史
26
大地之上
4
围观考古现场
4
雪隐鹭鸶
52
月背征途
23
吉本家的猫咪们
4
东北游记
14
杏仁
2
不平等的尸体
7
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
4
秋水堂论金瓶梅
59
逐梦冥王星
8
古人原來這樣過日子
21
生命的探问
5
我本不该成为母亲
11
神秘大道
7
细胞生命的礼赞
17
微积分的力量
12
当喵星人有了门牌号
1
天朝的崩溃
33
请照顾好我妈妈
4
那些我生命中的飞羽
8
从此以后
11
偏见
24
中性
11
喀耳刻
11
再次仰望星空
8
仿制药的真相
23
重症监护室的故事
10
当昆虫遇见人类文明
23
神奇的材料
17
第一只眼
45
餐桌上的危机
26
燋爨集
6
混沌行走Ⅰ
4
异能研究所
9
金翅雀
8
汉密尔顿传
4
也許你該找人聊聊
40
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
5
沉默的病人
1
午夜北平
9
怎样观察一棵树
3
逛动物园是件正经事
4
密码女王
7
川菜
8
利玛窦的记忆宫殿
8
它们都去哪儿了
18
世界大笨蛋反叛手册(修订插图版)
5
无畏
15
巨鲸
7
和狗狗的十二次哲学漫步
2
拍电影时我在想的事
4
与母亲未曾谈起的事
9
思维的精进
2
力量
5
给仰望者的天文朝圣之旅
14
五十四种孤单
3
法镜般的神眼之下
3
谎言之家
5
人生密密缝
11
星际穿越
31
中国妆束:大唐女儿行
6
多元宇宙是什么
21
男孩、鼹鼠、狐狸和马
1
正方形的乡愁
2
色彩的秘密生活
1
超级生物探寻指南
27
万叶集
2
来去乡下过日子
12
老巴塔哥尼亚快车(套装上下册)
20
无尽绿
9
少年來了
8
弃猫
2
异见时刻
11
在别处
6
时装时刻1987-2007
5
维京时代与英格兰
11
全浸式游泳
7
邦查女孩
20
火车大巴扎
11
漫画生物学
8
蚂蚁的故事
4
哥伦布与大航海时代
24
金色笔记
8
东京风格
6
至暗时刻
5
女性贫困
7
希特勒最后的阴谋
19
皮囊
4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
7
项塔兰 3
2
赎罪
3
动物眼中的人类
9
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8
中国知青梦
1
战地厨师
4
平原上的摩西
1
海面之下
13
浅薄
11
一个剑桥教授的生活 1
3
生命唯愿爱与自由
12
人人都在说谎
10
从犯愁到解愁
13
从莎草纸到互联网
16
跨国灰姑娘
15
每天都是小春日和
1
秘境
5
项塔兰 2
3
我的二本学生
1
目光
3
手术刀下的历史
25
人格裂变的姑娘
4
魔鬼出没的世界
2
打开一颗心
16
日蚀
1
伟大的孤独
20
四个春天
3
丝绸之路
9
长路
1
法老的宝藏
1
人体的秘密
13
当死亡化作生命
9
活着回来的男人
24
倖存的女孩
10
知晓我姓名
10
恩宠与勇气:超越死亡
13
断裂的阶梯
10
项塔兰
14
不让生育的社会
4
废品生活
20
相约博物馆
3
夜的女采摘员
2
一个人的好食光
1
超凡脱俗的鸟
9
第三人
8
哲学的故事
3
废墟美国
12
引力之吻
11
给孩子的诗
1
我问宇航员
7
岂不怀归
13
云端少女
8
人生十二法则
11
水妖
9
失落的卫星
12
女性的时刻
14
建筑的梦想
21
告白
1
女佣的故事
6
在雪山和雪山之间
18
日本色气
2
人行道王国
19
雅子妃
2
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
6
孩子们的诗
7
闹城
9
一个心碎的伊朗女人
1
魔鬼的晚餐
10
她们
10
OUT主婦殺人事件
1
日本:生存的艺术
10
另一种选择
2
摩托车修理店的未来工作哲学
9
过得刚好
1
养蜂的秘密
1
仿佛若有光:女主播抑郁症日记
5
how to如何不切实际地解决实际问题
7
活过,爱过,写过
6
秋园
2
手术两百年
4
人类大瘟疫
11
工具,还是武器?
16
做二休五
10
病者生存:疾病如何延续人类寿命
9
镜之孤城
6
通过仪式抵抗
1
声音停止的那一天
1
我将独自前行
2
企鹅、凤梨与穿山甲
2
Been There. Done That. Try This!
3
天才主厨的绝对温度
6
亢奋战
12
神经科医生有话要说
8
非正常死亡事件簿
3
法医报告
13
The Great Successor
15
好吃的悲伤:怎样靠自己战胜抑郁症?
7
即使如此,也是不错的一天
2
群星,我的归宿
3
八百万种死法
2
瞬变
3
生命的烤火者:杨绛传
1
纵乐的困惑
14
醉鲨
4
中西风马牛(修订版)
1
孤独与诱惑
4
用后即弃的人
12
拍手为歌
1
醉酒的植物学家
11
袍哥
7
女性与权力
4
故作正常
4
你好,我是阿斯伯格员工
5
碧河彼时
6
我心爱的雷龙
1
我不是杀人犯
5
Born a Crime
10
守望飞羽
3
万万没想到
13
艰难时代
9
朱令的四十五年
3
扮鬼脸
1
朱鹮的遗言
6
最糟也最棒的书店
3
姐妹物语
1
我们为什么还没有死掉
6
音樂使人自由
8
奇石
8
江城
2
寻路中国
4
打工女孩
12
国家的视角
1
我是女兵,也是女人
3
瑞幸闪电战
28
看不见的世界
1
我包罗万象
10
她身之欲
11
性之变
23
泥土
3
邻人之妻
11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19
朴赞郁的蒙太奇
4
中央星站
5
米,面,鱼
6
末日之书
1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5
饱食穷民
15
妻子们的思秋期
5
宋徽宗
13
纸上寻仙记
1
被看见的力量
3
柏青哥
3
恐妻家
2
我被封杀的抒情
8
蝶变
29
人性中的善与恶
15
尸检报告
12
北京的城墙与城门
5
不吃糖的理由:上瘾、疾病与糖的故事
11
鼠疫
1
长脖子女人
1
说句心里话2
7
说句心里话
15
苦菜花,甘蔗芽
11
回忆是一种淡淡的痛
1
竹竿
5
病毒来袭
13
听客溪的朝圣
9
最好的告别
9
绝望锻炼了我
1
世纪的哭泣
34
孤独
10
天桥上的魔术师
5
菌物志
4
蝲蛄吟唱的地方
1
伦敦人
16
潜水钟与蝴蝶
2
往事住的房间
4
朗读者
9
病毒星球
6
幽微的人性
3
误读红楼
13
爱、金钱和孩子
2
6点27分的朗读者
1
坡道上的家
5
哪一种爱不千疮百孔
4
人类简史
43
未来简史
1
黑孩子
1
企鹅经典:小彩虹 第一辑
3
歌以言志
3
呼吸
3
蜗牛不放弃
4
我们唱
5
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
2
餐桌植物简史
11
我爱手袋
2
情感解剖图鉴
5
庞贝三日
29
没有思想的世界
38
万物发明指南
18
共情沟通
5
重版出来!1
2
大地孤独闪光
5
古色之美
5
逼近的瘟疫
5
过度诊断
4
巨浪下的小学
6
外出偷马
3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1
脑海中的声音
11
疾痛的故事
8
绕日飞行
5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11
寻器之旅
1
学会呼吸
7
万历十五年
7
人体交易
3
夜航西飞
15
新腔
10
人间值得
6
你是我的命运
3
女生呵护指南
4
神仙太寂寞,妖怪很痴情
8
深海
6
鱼什么都知道
13
电幻国度
1
羚羊与秧鸡
5
末日巨塔
1
洪水之年
6
这世界唯一的你
6
迷人的液体
7
鸟瞰古文明
4
如何拥有属于自己的动物园
3
寂静的孩子
8
有些未来我不想去
9
中国艺术与文化
26
巫医、动物与我
4
南腔北调
22
82年生的金智英
2
进化的咬痕
17
驯化
8
木匠手记
11
故事处方
5
地下
1
厨房里的人类学家
14
渺小一生
5
令人着迷的岛屿
1
焦虑星球笔记
12
小说的八百万种写法
11
熊镇2
23
欢迎来到你的世界
31
守护者
5
十五条狗
1
大脑健身房
7
高敏感是种天赋
2
认识身体2:永不停歇的变化
11
绝对笑喷之弃业医生日志
6
雨林行者
9
这是你的星星,请签收
1
1945:秘密营救
7
巫婆的前世今生
3
皮肤的秘密
19
疾痛的故事
1
下游老人
1
我在挪威做木匠
2
安野光雅绘画人生
6
红色地址簿
1
悠长的告别
4
奇想之年
1
Man's Search for Meaning
1
园艺图鉴
2
林间最后的小孩
7
遥远的向日葵地
1
絕叫
1
东京百年史
1
最后的耍猴人
1
解密
1
别睡,这里有蛇
4
育狗全书
1
你为什么总是说不出心里话
1
实用瑜伽英语
2
The Biophilia Hypothesis
3
The Sense of Wonder
7
疾病的隐喻
2
神经外科的黑色喜剧
5
解密
1
黄金、香料与殖民地
15
孤儿列车
3
心理治疗艺术之经验式治疗
12
一无所有
1
当良知沉睡
18
真幌站前番外地
1
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
3
卑微的套套
5
永生的海拉
22
长长的回家路
3
拥有一个你说了算的人生. 活出自我篇
2
如何给狮子剥皮
1
一点儿北京
1
月魚
1
强风吹拂
1
别处生活
5
纸上动物园
4
蜜蜂与远雷
1
单身女性的时代
2
切尔诺贝利的回忆
1
伯纳黛特,你要去哪
1
天谴者
1
花与泪与河流
1
颜色的故事
2
历史写作简明指南
1
回答不了
1
被忽视的孩子
5
被弃养的女孩
1
饥饿帝国
19
甜与权力
3
低欲望社会
10
城堡的故事
1
考古的故事
22
现世
13
失踪的孩子
1
离开的,留下的
1
熊镇
9
新名字的故事
1
鸡征服世界
1
生命的法则
15
下流社会
2
我弥留之际
2
衣的现象学
15
数字起源
11
荒诞医学史
8
酗酒、猫与赞美诗
8
与骸骨交谈
8
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闫红读名著
12
世界重启
14
杨贵妃
9
迷人的技术
10
卡彭老大帮我洗衬衫
1
列奥纳多·达·芬奇传
16
保持沉默
1
喜乐京都
2
恶的科学
7
千年繁华
4
霓虹灯外
7
走出荒野
8
日本四季
3
神经的逻辑
8
拉布拉多鸭的诅咒
3
血疫
4
黎亞
1
时光边缘的男人
1
第五次开始
9
月光落在左手上
9
我的一生略小于美国现代史
6
扫地出门
1
具身认知
9
感觉的自然史
10
倒帶人生
2
毒木圣经
3
人体的故事
16
研究怪兽的人
1
合适
15
文字小讲
3
怎样看到鹿
10
如何處理仇人的骨灰
1
大自然的社交网络
9
青苔不会消失
3
大雪将至
1
民国太太的厨房
1
不漏洞拉
12
苹果酒屋的规则
1
寶島一村
2
鱼翅与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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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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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起落叶好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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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恶魔花园
1
消失的微生物
15
回锅肉和香菇菜心的语言等级
12
死神的浮力
3
你内心的无能为力,来自对世界的恐惧
6
Story
16
故事
2
银元时代生活史
8
耕食生活
3
巨婴国
6
中国皇帝的五种命运
1
女人的起源
2
祖先
7
最好的抉择
9
物尽其用
4
老妓抄
2
When Breath Becomes Air
2
说穿
4
过敏的人生
4
去年天气旧亭台
2
城市里的流放者
1
The Tower, The Zoo, and The Tortoise
3
伦敦塔集雨人
1
吃货的生物学修养
12
银行家的骗局
3
从神话到历史:神话时代、夏王朝
9
冒烟的耳朵和尖叫的牙齿
6
岛王
1
敦煌
10
立体的历史(复旦大学光华人文杰出学者讲座丛书)
4
人类砍头小史
9
殡葬人手记
5
死亡的脸
19
我所缄默的事
6
图说日本住居生活史
5
巫婆上菜
3
法医的眼泪
4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1
天地九重
7
不可替代的牙齿
3
北鸢
6
汉字王国
6
渡过
1
第十一根手指
1
唐代的外来文明
7
医生的修炼
8
这里是没有我们存在的地方
10
世界小史
13
水果猎人
5
三生石上旧精魂
2
望春风
1
僵尸的奇异生活
1
泛若不系之舟
3
最好金龟换酒
5
我是落花生的女儿
1
迪奥的时尚笔记
1
优秀的绵羊
8
茶当酒集
2
身体知道答案
5
迷人的材料
21
古怪的身体
5
产事
1
少林很忙
6
聆听
9
幸福的种子
2
中国古代衣食住行
7
烟雾弥漫你的眼
2
夏季走过山间
2
小城故事
1
我们在为什么样的广告买单
4
杂草的故事
8
风下之乡
9
错把妻子当帽子
8
认得几个字
4
现代生活的古代资源
17
嘿,和我聊会儿天吧
1
记忆残留
5
恍惚的人
2
中国陶瓷源流及域外传播
3
被讨厌的勇气
1
看图说瓷
6
乐之本事
3
大好河山可骑驴
15
阅读的力量
2
经典的魅力
5
没有神的所在
8
眼前
13
迟暮鸟语
1
有如走路的速度
1
极简人类史
6
玫瑰解密
2
大唐孔雀
1
富人,穷人
5
人类的演变
8
来份杂碎
3
我的造梦之路
3
香港重庆大厦
2
扪虱谈鬼录
1
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
1
设计心理学
2
Alex & Me
1
我们为什么不说话
12
古道
4
舍得,舍不得
7
欧亚大陆上的城市
4
自由的文化
1
论家用电器
4
金拱向东
4
中国岩画考察
6
Being Mortal
19
我们与生俱来的七情
12
恰如其分的自尊
10
体育神话是如何炼成的
13
波斯和中国
2
正义的可能
2
黑猩猩的政治
8
厌女
22
猿猴家书
1
稀缺
2
我的母亲手记
2
拖拉一点也无妨
2
宋朝饭局
2
不流于美好愿望
8
了不起的地下工作者
4
沙郡年记
6
政治秩序的起源
1
亲爱的老爱尔兰
1
单身社会
6
写给大家看的设计书(第3版)
4
孤筏重洋
5
博物馆的秘密
3
落脚城市
28
盲眼钟表匠
15
零ZEЯRO
4
女巫一定得死
6
花间十六声
5
昨日之前的世界
10
有顶天家族
1
我的花园、我的城市和我
1
大家精要·鸠摩罗什
1
A Short History of Tractors in Ukrainian
5
我们为什么生病
14
赭城
1
活出意义来
7
猿猴的把戏
6
异类
2
我在底层的生活
5
禅定荒野
10
红楼识小录
1
乡土中国
5
人性的退化
1
Vogue的真相
1
生命的寻路人
11
The Witness Wore Red
2
巫术的兴衰
2
肠子,脑子,厨子
2
上瘾五百年
8
状元媒
1
鲜花帝国
1
情种起源
4
所罗门王的指环
6
时蔬小话
1
狗的家世
2
生活的暗面
22
众病之王
14
一平方英寸的寂靜
8
少有人看见的美
5
狐狸的微笑
5
叫魂
13
出梁庄记
12
丘吉尔的黑狗
14
隐疾
9
考古不是挖宝
5
道德动物
5
唐诗风物志
1
叫街者
2
飞行中的科学
7
贫穷的本质
9
浮生取义
6
狐狸庵食道乐
3
快活馋
1
一日江户人
1
后厨机密
10
内向者优势
5
好色的哈姆雷特
3
中国是部金融史
16
How to Raise the Perfect Dog
2
我心中尚未崩坏的部分
1
或许有用的思想
1
发现之旅
3
The Botany of Desire
20
孤独的人都要吃饱
1
莱布尼茨不是黄油饼干
3
田园之秋
6
全彩图解·源氏物语
1
伟大的历程:美国人在巴黎
9
Blood, Sweat and Tea
4
开膛史
6
幻觉
4
我们是这样活过来的
1
Cat Sense
1
东京塔
2
无聊的魅力
2
人人都是伪君子
3
德国式家居收纳术
4
阿勒泰的角落
3
我的阿勒泰
2
艺术的故事
3
宫女谈往录
2
美味欺诈
3
老凤谈吃
1
神了
1
万物皆有伤心处
2
爱智的趣味
3
小津
1
中国相声史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