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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西山的枫叶已红,天街的玉露已白。秋已渐深了。引自 第一章 两雄相遇 /1陆小凤道:“无论他们谁胜谁负都一样!”
李燕北道:“西门吹雪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就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愿看着他像条狗一样,为了抢根看不见的肉骨头而跟人拼命!”
李燕北还是不懂:“什么是看不见的肉骨头?”
陆小凤道:“虚名。”
——别人眼中的虚名,就是那根看不见的肉骨头。
陆小凤冷笑道:“这一战他若胜了,你就可以将杜桐轩的地盘据为己有。那些自命清高的剑客们,也可看到一场精彩的好戏,看出他们剑法中有什么绝招,有什么破绽。可是他自己呢?”
他自己岂非已胜了?可是他纵然胜了,又有什么好处?又有谁能了解胜利者的那种孤独和寂寞?引自 第一章 两雄相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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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道人忍不住笑道:“说老实话,你有没有完全清醒过一天?”
孙老爷的回答很干脆:“没有。”
木道人大笑道:“这人有个好处,他有时简直比老实和尚还老实。”
孙老爷喃喃道:“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我又为什么要清醒?”
木道人大笑:“你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比我们都有福气。”
孙老爷道:“因为我比你们都聪明!”引自 第二章 斯人独憔悴 /21“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句话虽古老,却并不正确。”大智接着回答,“两虎相争的结果,通常是两条老虎都要受伤,真正能得胜的,只有那些等在旁边看的猎人。”
陆小凤静静地听着,眼睛里已露出赞许之意。他觉得“大智”的确不愧是“大智”,只有真正具有大智大慧的人,才懂得用如此聪明的方法来回答问题。引自 第二章 斯人独憔悴 /21木道人再次失声问道:“大通和大智呢?”
陆小凤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根本没有大通和大智这两个人。”
木道人怔住。他并不是真的不懂,但一时间却实在想不通。陆小凤道:“大通就是孙老爷,大智也是他。”
木道人道:“他们三个人,本就是一个人?”
陆小凤点点头。
木道人道:“可是他们的声音……”
陆小凤道:“有很多人都能改变自己的声音,有些人甚至还能同时做出十七八个人和一大群猫狗在屋子里打架的声音来。”
木道人没有再问下去,江湖中的奇人怪事本就有很多,他见过的也不少。
古松居士却皱起了眉,说道:“这孙老爷故意制造出大通和大智这么样两个人来,为的就是要骗人的银子?”
陆小凤冷冷道:“他并没有骗人。”
“他没有?”
“他虽然拿了别人的银子,却也为别人解决过不少难题,他的见识和聪明,本不止值那么一点银子。”陆小凤脸上带着怒意,孙老爷是他的朋友,他不喜欢别人侮辱他的朋友。
古松居士显然已看出他的怒意,立刻叹息道:“我只不过在奇怪,以他的聪明才智,自己本可出人头地,为什么要假借别人的名义?”
陆小凤神色又变得很悲伤:“因为他是个好人,对于名和利,他都看得很轻!”
——也因为他的胆子太小、太怕事,所以总是在逃避。后面的话,陆小凤没有说出来,他一向喜欢孙老爷这个人。“不管怎么样,他这么样做,并没有伤害到别人,唯一伤害的只是他自己。”引自 第二章 斯人独憔悴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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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就在桌上。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剑柄,他的反应还是很快,动作也依旧灵敏。
“用不着拔剑。”窗外有人在微笑着道,“若是有酒,倒不妨斟一杯。”
叶孤城握剑的手缓缓放松,他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陆小凤?”
当然是陆小凤,叶孤城勉强站起来,站直,掩起了衣襟,整起了愁容,大步走过去,拉开门。
陆小凤正在微笑,看着他,道:“你想不到我会来?”叶孤城默然转身在那张唯一的凳子上坐下来,才缓缓说道:“你本不该来的,这里没有酒!”
陆小凤微笑道:“但这里却有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就像是酒,一满杯热酒,流入了叶孤城的咽喉,流进胸膛。他忽然觉得胸中的血已热,却还是板着脸,冷冷地说道:“这里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杀人的剑手。”
“杀人的剑手也可以有朋友。”唯一的椅子虽然已被占据,陆小凤却也没有站着。他移开了那盏灯,也移开了灯畔的黄经和铁剑,在桌上坐了下来。“你若没有将我当朋友,又怎么会将你的剑留在桌上?”
叶孤城闭上嘴,凝视着他,脸上的寒霜似已渐渐在融化。一个人到了山穷水尽时,忽然发觉自己还有个朋友,这种感觉绝不是任何事所能代替的。甚至连爱情都不能。引自 第三章 废园异事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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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尚未升起,木叶上凝着秋霜,今天比昨天更冷,说不定已随时都可能有雪花飘落。北国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的,尤其是李燕北,对他来说,冬天早已来了,已到了他心里。引自 第四章 北斗七星阵 /60他并没有说出叶孤城的事,他几次想说,又忍了下去。李燕北是他的朋友。朋友要走了,为什么不让他带着笑走?能够让朋友笑的时候,就绝不让朋友生气难受——这是陆小凤的原则。可是他一定要分清谁是仇敌,谁是朋友。引自 第四章 北斗七星阵 /60白云观仿佛就在白云间,金碧辉煌,宏伟壮观,雾还没有散尽,远远看过去,这道观的确就像是飘渺在白云间的一座天上宫阙。镶着黄铜兽环的黑漆大门已开了,却看不见人,晨风间隐约传来一阵阵诵经声,道人显然正在早课。引自 第四章 北斗七星阵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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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一觉睡上二十多个时辰的,只有两种人——有福气的人,有病的人。引自 第六章 第一根线 /91“我也做过好事,也救过人的。”陆小凤微笑道,“你救了一个人后,永远也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报答你。”这虽然并不是救人的最大乐趣,至少也是乐趣之一。引自 第六章 第一根线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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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道:“可是在那种生死关头,他到哪里去找蜡来捏像?”“他用不着找。”严人英答复了这问题,“他身上总是带着一大团蜡的,没事的时候,就拿在手里捏着玩。”
陆小凤道:“看来他这双巧手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练出来的。”
其实那不但要苦练,还得要有一种别人无法了解的狂热与爱好。无论什么事都一样,你要求的若是完美,就得先对它有一种狂热的爱好。就像西门吹雪对剑的热爱一样。
西门吹雪脸上也不禁露出种被感动的表情,因为他了解。对这种感情,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的了。他少年时,甚至在洗澡、睡觉的时候,手里都在抱着他的剑。引自 第七章 天蚕坛之夜 /108严人英一直站在旁边发怔,忽然走过来,向西门吹雪当头一揖。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救你的人不是我,是陆小凤。”
严人英道:“我并不是谢你,救命之恩,也无法谢。”他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在闪动的火光中看来,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我这一揖,是要你带回去给我师妹的。”
“为的是什么?”
“因为我一直误解了她,一直看不起她,觉得她不该和师门的仇人在一起。”严人英迟疑着,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可是我现在已懂得,仇恨并不是我以前想象中那么重要的事……”
——仇恨也并不是非报不可的,世上有很多种情感,都远比仇恨更强烈、更高贵。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说不出。可是他心里已了解,因为现在他心里的仇恨,就已远不如感激强烈。引自 第七章 天蚕坛之夜 /108陆小凤目送他远去,叹息着道:“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我每次看到这种年轻人时,总会觉得这世界还是蛮不错的,能活着也不错。”
生命本就是可爱的。人生本就充满了希望。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之意。这并不是因为火光在他眼睛里闪动,而是因为他心里的冰雪已融化。引自 第七章 天蚕坛之夜 /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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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果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有话要问,也知道你们要问的是什么。”
他当然应该知道,无论谁被暗算了之后,都一定会盘问对方的姓名来历,是受谁主使的。一个人活到五六十岁,这种道理他怎么会不懂?
老人道:“可是你们要问的话,我一句也不能说,因为一说出来,我就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你怕死?”
老人苦笑道:“我虽然已是个老头子,虽然明知道已活不了多久,但却比年轻的时候更怕死!”他说的都是实话。一个人年纪若愈大,就愈不想死,所以逞勇轻生的都是年轻人,跳楼上吊也都是年轻人——你几时看见过老头子自杀的?引自 第八章 奇异老人 /119陆小凤道:“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要做的当然是件大事!”
老实和尚道:“什么大事?”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菩萨?”
老实和尚道:“菩萨只会听和尚念经,和尚却听不见菩萨的话。”
陆小凤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做和尚?”
老实和尚笑了笑,道:“因为做和尚至少比做陆小凤好,陆小凤的烦恼多,和尚的烦恼少!”
他忽然拍手高歌:“你烦恼,我不烦恼,烦恼多少,都由自找,你要去找,我就走了!”歌声未歇,他的人真的走了。
“烦恼多少,都由自找。”陆小凤望着他背影苦笑道,“只可惜就算我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上我的。”引自 第八章 奇异老人 /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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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一直在城里东游西荡,兜了不少圈子,就算有人在盯他的梢,也早已被他甩脱,他当然不能把任何人带到合芳斋。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后园里人声寂寂,风中飘动着菊花和桂子的香气,连石榴树下,大水缸里养的金鱼,都好像懒得动。
穿过菊花丛,就可以看见有个人正坐在六角小亭里,倚着栏杆痴痴地出神。
菊花是黄的,栏杆是红的,她却穿着翠绿色的衣裳,柳腰盈盈一摆,苍白的脸上病容未减,新愁又生,仿佛弱不胜衣。
园中的秋色虽美,却还不及她的人美,陆小凤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欧阳情竟是这么样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才知道她一直都在偷偷地爱着他?
风吹着栏杆下面的菊花,小径上已有了三两片落叶。他悄悄地走过去,忽然发现欧阳情的一双发亮的眼睛也正在看着他。引自 第九章 难得糊涂 /136孙秀青看着倚在栏杆上的欧阳情,忍不住道:“是不是你把他气走的?”
欧阳情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笑得那么甜,无论怎么看,都不像让人生气的样子。
孙秀青道:“是不是你欺负了他?”
欧阳情嫣然道:“这个人用不着别人欺负,他自己会欺负自己。”
孙秀青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带着笑道:“你对他好像已了解得很快。”
欧阳情道:“我只知道他是个糊涂虫。”
孙秀青道:“但却是最聪明的一个糊涂虫。”
欧阳情道:“他聪明?”
孙秀青道:“对他自己的事,他的确很糊涂,因为他从来也没有为自己打算过,若有人真的认为他糊涂,想骗骗他,那个人就要倒霉了。”引自 第九章 难得糊涂 /136西门吹雪忽然道:“你们女人真奇怪。”
孙秀青道:“有什么奇怪?”
西门吹雪道:“你们心里愈喜欢一个男人,表面上愈要装出冷冰冰的样子,我实在不懂你们这是为什么!”
孙秀青道:“你要我们怎么样?难道要我们一见到喜欢的男人,就跳到他怀里去?”
西门吹雪道:“你们至少可以对他温柔一点,不要把他吓走。”
孙秀青道:“我刚认得你的时候,对你温不温柔?”
西门吹雪道:“不温柔。”
孙秀青道:“可是你并没有被我吓走。”
西门吹雪看着她,眼睛里又露出温暖的笑意,道:“像我这种男人,是谁也吓不走的!”孙秀青嫣然道:“这就对了,女人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男人。”
她走过去,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柔声道:“因为女人像羚羊一样,是要人去追的,你若没有勇气去追她,就只有看着她在你面前跑来跑去,永远也休想得到那双宝贵的角。”
西门吹雪微笑道:“现在你已把你的角给了我?”
孙秀青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连皮带骨都给了你。”
他们互相依偎着,静静地站在九月的夕阳下,似已忘记了旁边还有人在看着,似已忘了这整个世界。
夕阳虽好,却已近黄昏。他们还能这么样依偎多久?引自 第九章 难得糊涂 /136因为她早已知道西门吹雪这个人,也早已知道西门吹雪的剑。他的剑,本不是属于凡人的。
一个有血肉、有感情的人,绝对使不出那种锋锐无情的剑法,那种剑法几乎已接近“神”。
西门吹雪本就不是个有情感、有血肉的凡人,他的生命已奉献给他的剑,他的人已与他的剑融为一体,也已接近“神”。
可是现在他已变成了一个平凡的人,已有了血肉,有了感情,他是不是还能使得出他那种无情的剑法?他能不能击败叶孤城?引自 第九章 难得糊涂 /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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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阳艳丽,彩霞满天。陆小凤从合芳斋的后巷中冲出来,沿着已被夕阳映红的街道大步前行!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没有人肯做的事,陆小凤却往往会肯的,他怎么能让这些天真的孩子们失望?他果然立刻就去买糖,买了好多好多糖,看见孩子们拍手欢呼,他自己心里也觉得甜甜的,比吃了三百八十斤糖还甜。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这些问题陆小凤都没有去想,看见了这两条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缎带,居然一点功夫都不花就到了他手里,他简直比孩子看见糖还高兴:“你们看着,是谁飞得高?”
他大笑着,凌空翻了三个跟斗,掠上屋脊,只听孩子们在下面拍手欢呼:“是你飞得高,比那老公公还高!”
孩子们眼明嘴快,说的话当然绝不会假。陆小凤心里更愉快,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就好像长了双翅膀一样,几乎已可飞到月亮里去了。
月亮虽然还没有升起,夕阳却已看不见了。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夕阳西下,夜色渐临,陆小凤又从后巷溜回了合芳斋,窗子里已亮起灯,灯光柔和而安静,窗子是开着的,从花丛间远远地看过去,就可以看见孙秀青和欧阳情。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陆小凤说不出话了,孙秀青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夜色更深,一轮圆月已慢慢地升起,风也渐渐地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秀青才轻轻地说道:“今天的夕阳很美,比平时美得多,可是很快就看不见了。”她闭上眼睛,泪珠已落,又过了很久,才接着道,“美丽的事,为什么总是分外短暂?为什么总是不肯在人间多留片刻?”
她是问苍天?还是在问陆小凤?陆小凤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问题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陆小凤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以前那个西门吹雪,但他又不禁觉得有些安慰,因为西门吹雪毕竟也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了。西门吹雪霍然回过头,看着他,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陆小凤道:“是!”
西门吹雪道:“我若死了,你肯不肯替我照顾她?”
陆小凤道:“不肯。”
西门吹雪的脸色更苍白,变色道:“你不肯?”
陆小凤道:“我不肯,只因为你现在已变得不像是我的朋友了,我的朋友都是男子汉,绝不会未求生,先求死的。”
西门吹雪道:“我并未求死。”
陆小凤冷笑道:“可是你现在心里想的却只有死,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以前的辉煌战绩,为什么不想想击败叶孤城的法子?”
西门吹雪瞪着他,过了很久,才低下头,凝视着桌上的剑,他忽然拔出了他的剑。
他拔剑的手法还是那么迅速,那么优美,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月明如水。
陆小凤从那扇“妄入者死”的黑漆门中走出来,沿着北墙下的阴影,走向太和殿,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掠上去,忽然发现大殿的阴影下,居然有个人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显得说不出的孤独颓废。
他用不着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这个人是卜巨,他已看出卜巨的轻功并不高,要掠上这飞阙入云的金銮殿,却一定要有绝顶的轻功。卜巨刚才对他那种笑容,他还没有忘记,他想过去对卜巨那么样笑一笑,可是他走过去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却只有同情和安慰。
只不过同情有时也像讥讽一样伤人。
卜巨看了他一眼,霍然扭转头。
陆小凤忽然道:“从前有只麻雀,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它会飞上天,它看见条老虎,就要和老虎比比,看谁飞得高,你知不知道老虎怎么办?”
卜巨摇摇头。
他本来已准备要走的,可是他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会说起故事来,不由自主也想听下去。好奇心本是人人都有的。
陆小凤道:“老虎当然不会飞,它只不过吹了口气,就把麻雀吞下肚去。”
他笑了笑,道:“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麻雀去找老虎比飞了,因为麻雀倒也已明白,能飞得高的,并不一定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卜巨也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感激,心里充满了温暖,他忽然发现陆小凤并不是他以前想象中的那种混蛋。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没有看过老虎爬绳子?”
卜巨道:“没有。”
陆小凤道:“我也没有,可是我想看看。”
卜巨道:“你有没有看见过身上带着绳子的老虎?”
陆小凤道:“没有。”卜巨道:“那么现在你就已看见了。”
他身上本就准备了条长索,却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他宁死也不愿丢人。
陆小凤微笑着接过绳子,抬起头轻轻吐出口气,苦笑道:“这上面只怕连麻雀都未必飞得上去。”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魏子云道:“这就请陆大侠将这两柄剑让他们两位交换,过一过目。”
陆小凤道:“你要我把西门吹雪的剑交给叶孤城,把叶孤城的剑交给西门吹雪么?”
魏子云道:“不错。”
陆小凤道:“不行。”
魏子云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行?”
陆小凤忽然道:“这么好的两口剑,到了我手里,我怎么舍得再送出去?”
魏子云怔住。
陆小凤把剑鞘挟在胁下,手腕一反,两剑全都出鞘,剑气冲霄,光华耀眼,连天上的一轮圆月都似已失去了颜色。
大家心里都在暗问自己:“这两柄剑若是到了我手里,我是不是舍得再送出去?”
陆小凤又道:“利器神物唯有德者居之,这句话各位听说过没有?”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陆小凤道:“这句话我听说过,我也看出了这两柄剑上没有花样。”这句话说完,剑已入鞘,他忽然抬起手,将一柄剑抛给了西门吹雪,一柄剑抛给了叶孤城,就扬长走了回去。
大家又全怔住。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让他们明白,下次再有这种事,千万莫要找我,我的麻烦已够多了,已不想再管这种无聊的事。”
司空摘星道:“这是无聊的事?”
陆小凤道:“两个人无冤无仇,却偏偏恨不得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这种事若不是无聊,还有什么事无聊?”
司空摘星已明白陆小凤的意思,是希望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彼此手下都留点情,比武较技,并不一定非要杀人不可。引自 第十章 月圆之夜 /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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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淡淡道:“叶孤城?”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动天听。”
皇帝道:“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
叶孤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皇帝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道:“贼就是贼。”引自 第十一章 深宫惊变 /182叶孤城冷冷道:“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武林之中已少有人能及,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中。”
皇帝笑了笑,道:“好眼力。”
叶孤城道:“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
皇帝道:“好一个强者为胜。”
叶孤城道:“我的剑已在手。”
皇帝道:“只可惜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
叶孤城道:“心中无剑?”
皇帝道:“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叶孤城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此时此刻,我手中剑已经够了。”
皇帝道:“哦?”
叶孤城道:“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却只能伤得自己。”
皇帝笑了,大笑。
叶孤城道:“拔你的剑。”
皇帝道:“我手中无剑。”
叶孤城道:“你不敢应战?”
皇帝微笑道:“我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他凝视着叶孤城,慢慢地接着道:“朕的意思,你想必也已明白。”
叶孤城苍白的脸已铁青,紧握了剑柄,道:“你宁愿束手待毙?”
皇帝道:“朕受命于天,你敢妄动?”
叶孤城握剑的手上,青筋暴露,鼻尖上已沁出了冷汗。引自 第十一章 深宫惊变 /182月满中天。
月更圆。
秋风中浮动着桂子的清香,桂子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风从窗外吹进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风和月同样冷。
剑更冷。引自 第十一章 深宫惊变 /182速度,不但是种刺激,而且是种很愉快的刺激。
快马、快船、快车,和轻功,都能给人这种享受。
可是,假如你是在逃亡的时候,你就不会领略到这种愉快和刺激了。
叶孤城是一个很喜欢速度的人,在海上、在白云城、在月白风清的晚上,他总是喜欢一个人迎风施展他的轻功,飞行在月下。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分外宁静。此时正月白风清,此地乃金楼玉阙,他已施展他最快的速度,可是他的心却很乱。
他在逃亡,他有很多想不通——
这计划中,究竟有什么错误和漏洞?
陆小凤怎么会发现这秘密?怎么会来的?
没有人能给他答复,就正如没有人知道,此刻吹在他脸上的风,是从哪里来的。引自 第十一章 深宫惊变 /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