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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 萧十一郎
初秋,艳阳天。 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照进来,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缎子般的皮肤上,水的温度恰好比阳光暖一点,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一双纤秀的脚高高地跷在盆上,让脚心去接受阳光的轻抚——轻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她心里觉得愉快极了。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奔驰之后,世上还有什么比洗个热水澡更令人愉快的事呢?她整个人都似已融化在水里,只是半睁着眼睛,欣赏着自己的一双脚。 这双脚爬过山、涉过水,在灼热得有如热锅般的沙漠上走过三天三夜,也曾在严冬中横渡过千里冰封的辽河。 这双脚踢死过三只饿狼、一只山猫,踩死过无数条毒蛇,还曾经将盘踞祁连山多年的大盗“满天云”一脚踢下万丈绝崖。但现在这双脚看来仍是那么纤巧、那么秀气,连一个疤都找不出来,就算是足迹从未出过闺房的千金小姐,也未必会有这么完美的一双脚。 她心里觉得满意极了。 炉子上还在烧着水,她又加了些热水在盆里;水虽然已够热了,但她还要再热些,她喜欢这种“热”的刺激。 她喜欢各式各样的刺激。 她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别人常说:“刺激最容易令人衰老。”但这句话在她身上并没有见效,她的胸还是挺得很,腰还是细得很,小腹还是很平坦,一双修长的腿还是很坚实,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没有丝毫皱纹。 她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笑起来还是很令人心动,见到她的人,谁也不相信她已是三十三岁的女人。引自 第一章 情人的手 /1这三十三年来,风四娘的确从没有亏待过自己,她懂得在什么样的场合中穿什么样的衣服,懂得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懂得吃什么样的菜时喝什么样的酒,也懂得用什么样的招式杀什么样的人! 她懂得生活,也懂得享受。像她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有人羡慕她,有人妒忌她,她自己对自己也几乎完全满意了——只除了一样事。 那就是寂寞。 无论什么样的刺激也填不满这份寂寞。 现在,连最后一丝疲劳也消失在水里了,她这才用一块雪白的丝巾,洗擦自己的身子。 柔滑的丝巾摩擦到皮肤时,总会令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愉快,但她却不知多么希望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她所喜欢的男人的手! 无论多么柔软的丝巾,也比不上一只情人的手,世上永远没有任何一样事能代替情人的手! 她痴痴地望着自己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瑕疵的胴体,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说不出的忧郁……引自 第一章 情人的手 /1暮色沉沉,秋风中已有寒意。 风四娘在路旁的山崖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躺下来,望着暗淡的穹苍,等着第一颗星升起。 很少有人看到第一颗星是如何升起来的。 风四娘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能找到件有趣的事来做,她绝不浪费她的生命。 唉,世上又有几个人懂得这种生活的情趣? 夜已深了,星已升起。引自 第一章 情人的手 /1
飞大夫道:“现在你已看过了我么?” 风四娘道:“看过了。” 飞大夫道:“很好,再见。” 风四娘眨了眨眼,忽然银铃般娇笑起来,道:“果然是条老狐狸,谁也骗不了你。” 飞大夫这才笑了笑,道:“遇着你这女妖怪,我也只好做做老狐狸。”引自 第二章 飞大夫的脚 /11她从不愿想他,但人类的悲哀就是每个人都会常常想到自己最不愿想到的事。引自 第二章 飞大夫的脚 /11
竹叶青盛在绿瓷杯里,看来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 明月冰盘般高挂在天上,月已圆,人呢? 风四娘脸红红的,似已有了酒意,月光自窗外照进来,她抬起头,望见了明月,心里骤然一惊。 “今天莫非已是十五了?” 七月十五,是她的生日,过了今天,她可就要加一岁。 “三十四!”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她十五六岁的时候,曾经想:一个女人若是活到三十多,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如十一月里的残菊,只有等着凋零。 可是她自己现在也不知不觉到了三十四了,她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岁月为何如此无情?墙角有面铜镜,她痴痴地望着镜中的人影。 镜中的人看来还是那么年轻,甚至笑起来眼角都没有皱纹,谁也不信这已是三十四岁的女人。 可是,她纵能骗过别人的眼睛,却骗不过自己。 她扭转身,满满地倒了一杯酒,月光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她心里忽然想起了两句诗: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以前从来也未感觉到这句诗意境的凄凉。 门外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 以前她最讨厌孩子的哭声,可是现在,她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她多么希望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 月光照着她的脸,她脸上哪里来的泪光? 最近这几年来,她曾经有好几次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可是她不能,她看到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很恶心。 青春就这样消逝,再过几年,以前她觉得恶心的男人只怕也不会要她了。唉,三十四岁的女人!引自 第三章 夜半歌声 /20她心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落寞,全身再也提不起劲来,只想回去再喝几杯,一觉睡到明天。明天也许什么事都改变了。 一个人之所以能活下去,也许就因为永远有个“明天”。 看到她屋子窗内的灯光,她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种温暖之意,就好像已回到自己的家一样。 一个人回到家里,关起门,就好像可以将所有的痛苦隔绝在门外——这就是“家”最大的意义。引自 第三章 夜半歌声 /20风四娘拼命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又“扑哧”笑了,摇着头道:“幸好我不常见着你,否则不被你活活气死才怪。” 萧十一郎笑道:“拍你马屁的人太多了,能有个人气气你,岂非也很新鲜有趣。”引自 第三章 夜半歌声 /20萧十一郎大笑道:“有我知道,又有你知道,这还不够吗?……来,喝一杯。” 萧十一郎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有人骂他,有人恨他,也有人爱他,但却很少有人了解他。 他也并不希望别人了解,从未替自己打算过。 你若是风四娘,你爱不爱他? 风四娘有样最妙的长处:别人喝多了,就会醉眼乜斜,两眼变得模模糊糊,蒙蒙眬眬的;但她喝得愈多,眼睛反而愈亮,谁也看不出她是否醉了,她酒量其实并不好,但却很少有人敢跟她拼酒。引自 第三章 夜半歌声 /20
现在她眼睛亮得就像是灯,一直瞪着萧十一郎,忽然道:“那把刀的故事,你不想听了么?” 萧十一郎道:“我不想听了。” 风四娘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想听?” 萧十一郎板着脸道:“因为我若想听,你就不会说出来;我若不想听,你也许反而会忍不住要自动告诉我。” 他话未说完,风四娘已忍不住大笑起来,笑骂道:“你呀,你真是个鬼……别人常常说我是个女妖怪,但我这女妖怪遇见你这个鬼,也没法子了。” 萧十一郎只管自己喝酒,也不搭腔,他知道现在绝不能搭腔,一搭腔风四娘也许又不肯说了。引自 第四章 割鹿刀 /28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徐鲁子乃徐夫人之嫡裔,你此刻忽然说起徐夫人,自然是和那柄‘割鹿刀’有关系的了。”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赞赏之意,道:“不错,那柄‘割鹿刀’确是徐大师所铸,为了这柄刀,他几乎已将毕生心血耗尽,这‘割鹿’两字,取意乃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割之。’他的意思也就是唯有天下第一的英雄,才能得到这柄割鹿刀!他对这把刀的自豪,也就可想而知了。”引自 第四章 割鹿刀 /28这市镇并不大,却很繁荣,因为它是自关外入中原的必经之路,由长白关东那边来的参商、皮货商、马贩子,由大漠塞北那边来的淘金客,胡贾……经过这地方时,差不多都会歇上一两个晚上。 由于这些人的豪侈,才造成了这地方畸形的繁荣。 这地方有两样最著名的事。 第一样是“吃”——世上很少有男人不好吃的,这里就有各式各样的吃,来满足各种男人的口味。 这里的涮羊肉甚至比北京城的还好、还嫩;街尾“五福楼”做出来的一味红烧狮子头,也绝不会比杭州“奎元雨”小麻皮做出来的差,就算是最挑剔的饕餮客,在这里也应该可以一快朵颐了。 第二样自然是女人——世上更少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这里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女人,可以适应各种男人的要求。 一个地方只有两样“名胜”虽不算是多,但就这两件事,已足够拖住大多数男人的脚。引自 第四章 割鹿刀 /28马回回的手艺的确不错,能将牛肉烹调得像嫩鸡、像肥鸭、像野味,有时甚至嫩得像豆腐。 他能将牛肉烧得像各种东西,就是不像牛肉。引自 第四章 割鹿刀 /28马回回赔笑道:“那位姑娘出名的架子大,未必一找就能找来。” 独臂鹰王大笑道:“那倒无妨,我就喜欢架子大的女人,架子大的女人必定有些与众不同,否则她的架子怎么大得起来?”引自 第四章 割鹿刀 /28
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那位出色的女人还没有来。 屠啸天喝了杯酒,摇着头道:“这女人的架子倒还真不小。” 独臂鹰王也摇着头笑道:“你这糟老头子真不懂得女人,难怪要做一辈子的老光棍了——你以为那女人真的是架子大么?” 屠啸天道:“难道不是?” 独臂鹰王道:“她这么样做,并不是真的架子大,只不过是在吊男人的胃口。” 屠啸天道:“吊胃口?” 独臂鹰王道:“不错,她知道男人都是贱骨头,等得愈久,心里愈好奇,愈觉得这女人珍贵,那种一请就到的女人,男人反会觉得没有意思。”屠啸天抚掌笑道:“高见,高见……想不到司空兄非但武功绝世,对女人也研究有素。” 独臂鹰王大笑道:“要想将女人研究透彻,可真比练武困难得多。”引自 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37男人的心理的确很奇怪,他们总希望风尘女子不像风尘女子,而像是个小家碧玉,或者是大家闺秀。 但他们遇着个正正当当、清清白白的女人,他们又偏偏要希望这女人像是个风尘女子了。所以,风尘女子若是像好人家的女子就一定会红得发紫,好人家的姑娘若像风尘女子,也一定会有很多男人追求。引自 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37她倒是真懂得男人,她知道地位愈高、愈有办法的男人,就愈喜欢不听话的女人,因为他们平时见到的听话的人太多了。 只有那种很少见到女人的男人,才喜欢听女人灌迷汤。引自 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37思娘冷笑道:“你根本就没有醉,你以为我不知道?” 独臂鹰王的酒果然“醒”了几分,笑道:“醒就是醉,醉就是醒,人生本是戏,何必分得那么清?” 他自己找着茶壶,对着嘴灌了几口,喃喃道:“酒浓于水,水的确没有酒好喝。”引自 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37思娘道:“其实你也用不着生气,更不必难受,无论多聪明的男人,见了漂亮女人时也会变成呆子的。” 她娇笑着接道:“所以有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能将一些老奸巨猾的老色鬼骗得团团乱转,世上这种事多得很……”引自 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37风四娘道:“你若真来救我,为何不管我的人,先去抢那把刀?”萧十一郎摇摇头,苦笑道:“这女人居然连声东击西之计都不懂……我问你,我若不去抢那把刀,他怎会那么容易就放开你?” 风四娘听了萧十一郎的分析,不由怔住了。 她想想也不错,萧十一郎当时若不抢刀,而先击人,他自己也免不了要被独臂鹰王所伤。 萧十一郎道:“若有个老鼠爬到你的水晶杯上去了,你会不会用石头去打它?你难道不怕打碎你自己的水晶杯吗?” 风四娘板起脸,道:“算你会说话……” 萧十一郎失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明白自己错了,但嘴里却是死也不肯认错的!” 风四娘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你心里已认了错,已经很感激我,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凶,只要你心里感激我,嘴里不说也没关系。” 风四娘虽然还想板着脸,却已忍不住笑了。 女人的心也很奇怪,对她不喜欢的男人,她心肠会比铁还硬,但遇着她喜欢的男人时,她的心就再也硬不起来。引自 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37萧十一郎一直在看着她,似已看得痴了。 风四娘白了他一眼,抿着嘴笑道:“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萧十一郎道:“这你就不懂了,一个女人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她虽然想板着脸,却又忍不住要笑的时候,这机会我怎能错过?”引自 第五章 出色的女人 /37
茶馆。 济南虽是个五方杂处、卧虎藏龙的名城,但要找个比茶馆人更杂、话更多的地方,只怕也很少。 风四娘坐茶馆的机会虽不多,但每次坐在茶馆里,她都觉得很开心,她喜欢男人们盯着她看。 一个女人能令男人们的眼睛发直,总是件开心的事。 这茶馆里大多数男人的眼睛的确都在盯着她,坐茶馆的女人本不多,这么美的女人更少见。 风四娘用一只小盖碗慢慢地啜着茶,茶叶并不好,这种茶她平日根本就不会入口,但现在却似舍不得放下。 她根本不是在欣赏茶的滋味,只不过她自己觉得自己喝茶的姿势很美,还可以让别人欣赏欣赏她这双手。萧十一郎也在瞧着她,觉得很有趣。 他认识风四娘已有很多年了,他很了解风四娘的脾气。 这位被江湖中人称为“女妖怪”的女中豪杰,虽然很难惹、很泼辣,但有时也会天真得像个孩子。 萧十一郎一直很喜欢她,每次和她相处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愉快,但和她分手的时候,却并不难受。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他自己也分不清。引自 第六章 美人心 /52每个城里都有一两家特别贵的饭馆,但生意却往往特别好,因为花钱的大爷们爱的就是这调调儿。 坐在价钱特别贵的饭馆里吃饭,一个人仿佛就会变得神气许多,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个人物。其实悦宾楼卖五钱银子一份的水泡肚,也未必比别家卖一钱七的滋味好些,但硬是有些人偏偏要觉得大不相同。引自 第六章 美人心 /52萧十一郎叹了口气,苦笑道:“女人真奇怪,未出嫁前,总希望自己的老公又豪爽,又慷慨,等到嫁给他以后,就希望他愈小气愈好了,最好一次客都不请,把钱都交给她。”引自 第六章 美人心 /52一个人生活过得若是太舒适了,武功就难有精进。引自 第六章 美人心 /52“杨兄果然不愧为君子,品评人事,既不贬人扬己,也不矫情自谦,而且……”引自 第六章 美人心 /52
沈家庄在大明湖畔,依山面水,你只要看到他们门口那两尊古老石狮子,就可想见这家家族历史的辉煌与悠久。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沈太君无论年龄、身份、地位,都已到了可以随便说话的程度,能够挨她骂的人,心里非但不会觉得难受,反而会觉得很光荣,她若对一个人客客气气的,那人反而会觉得全身不舒服。这道理沈太君一向很明白。 无论对什么事,她都很明白;她听得多,看得够多,经历过的事也够多了。现在她的耳朵虽已有点聋,但只要是她想听的话,别人声音无论说得多么小,她还是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她不想听的话,她就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现在她的眼睛虽也不如以前那么明亮敏锐,也许已看不清别人的脸,但每个人的心她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丫头们将她扶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吃着一粒蜜枣,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已将全副精神都放在这粒枣子上。 方才那句话就好像根本不是她说的。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萧十一郎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因为他很明白一个男人是绝不能太听女人话的;男人若是太听一个女人的话,那女人反会觉得他没出息。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萧十一郎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都好像是孤孤单单的,因为他永远是个“局外人”,永远不能分享别人的欢乐。他永远最冷静,所以他第一个看到了连城璧。 他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赵无极本也是个很出色的人,他的风采也曾令许多人倾倒,若是和别人走在一起,他的风采总是特别令人注意。 但现在他和这人走进来,萧十一郎甚至没有看见他。 他穿的永远是质料最高贵、剪裁最合身的衣服,身上佩带的每样东西都经过仔细地挑选,每样都很配合他的身份,使人既不会觉得他寒碜,也不会觉得他做作,更不会觉得他是个暴发户。 武林中像赵无极这么考究的人并不多,但现在他和这人一齐走进来,简直就像是这人的跟班。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连城璧也一眼就瞧见了萧十一郎。 他也不认得萧十一郎,也从未见过萧十一郎,更绝不会想到现在站在大厅门口石阶上的这少年就是萧十一郎。 可是他只瞧了一眼,他就觉得这少年有很多和别人不同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出。 他很想多瞧这少年几眼,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盯着一个人打量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连城璧这一生中从未做过对任何人失礼的事。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君子是绝不愿令人觉得难堪的。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风四娘嫣然一笑,道:“你真是个君子,可也真是个呆子……”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风四娘怔了半晌,道:“他的人呢,你看见他到哪里去了吗?” 杨开泰也怔了怔,道:“什么人?” 风四娘道:“他……我堂弟,你没有看见他?”杨开泰道:“没……没有。” 风四娘道:“你难道是瞎子?他那么大一个人你会看不见?” 杨开泰道:“我……我真的没看见,我只……只看见你……” 风四娘跺了跺脚,道:“你呀,你真是个呆子。”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呆子当然不见得就是君子,但君子却多多少少必定有些呆气,做君子本不是件很聪明的事。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萧十一郎嘴里在低低哼着一支歌,那曲调就像是关外草原上的牧歌,苍凉悲壮中却又带着几分寂寞忧郁。 每当他哼这支歌的时候,他心情总是不太好的。他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从不愿做呆子。 夜色并不凄凉,因为天上的星光很灿烂,草丛中不时传出秋虫的低鸣,却衬得天地间分外静寂。 在如此静夜中,如此星空下,一个人踽踽独行时,心情往往会觉得很平静,往往能将许多苦恼和烦恼忘却。 但萧十一郎却不同,在这种时候,他总是会想起许多不该想的事,他会想起自己的身世,会想起他这一生中的遭遇…… 他这一生永远都是个“局外人”,永远都是孤独的,有时他真觉得累得很,但却从不敢休息。 因为人生就像是条鞭子,永远不停地在后面鞭打着他,要他往前面走,要他去找寻,但却又从不肯告诉他能找到什么…… 他只有不停地往前走,总希望能遇到一些很不平凡的事,否则,这段人生的旅途岂非就太无趣?引自 第七章 沈太君的气派 /65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野兽一样,有种奇异的本领,似乎总能嗅得出危险的气息,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但危险来的时候,他们总能在前一刹那间奇迹般避过。这种人若是做官,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打仗,必定是常胜将军,若是投身江湖,就必定是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 诸葛亮、管仲,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能居安思危,治国平天下。 韩信、岳飞、李靖,他们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决胜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李寻欢、楚留香、铁中棠、沈浪,他们也都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叱咤风云,名留武林,成为江湖中的传奇人物,经过许多许多年之后,仍然是游侠少年心目中的偶像。 现在,萧十一郎也正是这样的人,这种人纵然不能比别人活得长些,但死得总比别人有价值得多。引自 第八章 鹰王的秘密 /76他身法也未见比屠啸天和海灵子快,但身法飘逸,举止从容,就像是在花间漫步一样,步履安详,犹有余力。 他的脸虽然诡秘可怖,但那双灵活的眼睛却使他全身都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会对他多看两眼。引自 第八章 鹰王的秘密 /76秋天的太阳,有时还是热得令人受不了。 树荫下有个挑担卖酒的,酒很凉,既解渴,又过瘾,还有开花蚕豆、椒盐花生和卤蛋下酒,口味虽未见佳,做得却很干净。 卖酒的是个白发苍苍的红鼻子老头,看他的酒糟鼻子,就知道他自己必定也很喜欢喝两杯。 他衣衫穿得虽褴褛,但脸上却带着种乐天知命的神气,别人虽认为他日子过得并不怎样,他自己却觉得很满意。 萧十一郎一向很欣赏这种人。 一个人活着,只要活得开心也就是了,又何必计较别人的想法?萧十一郎很想跟这老头子聊聊,但这老头子却有点心不在焉。 所以萧十一郎也只有自己喝着闷酒。 喝酒就好像下棋,自己跟自己下棋固然是穷极无聊,一个人喝酒也实在无趣得很,萧十一郎从不愿意喝独酒。引自 第八章 鹰王的秘密 /76红鼻子老头斜眼瞟着他,撇着嘴笑道:“还要再喝吗?再喝只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萧十一郎笑道:“走不动就睡在这里又何妨?能以苍天为被,大地为床,就算一醉不醒又何妨?” 红鼻子老头道:“你不想赶回去?” 萧十一郎道:“回到哪里?我自己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却教我如何回去?” 红鼻子老头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只怕已醉了,满嘴胡话。” 萧十一郎笑道:“卖酒的岂非就希望别人喝酒么?快打酒来。”引自 第八章 鹰王的秘密 /76萧十一郎道:“你我萍水相逢,你请我喝酒,喝完了我就走,我若知道你的名字,心里难免感激,日后少不得要还请你一顿,那么现在这酒喝得就无趣了,所以这姓名么……我不必告诉你,你也是不说的好。” 阔少爷笑道:“对对对,你我今日能在这里尽半日之欢,已是有缘,来来来……这卤蛋看来还不错,以蛋下酒,醉得就慢些,酒也可喝多些了。” 萧十一郎笑道:“对对对,若是醉得太快,也无趣了。”引自 第八章 鹰王的秘密 /76
车厢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的人不但都停止了动作,几乎连呼吸都已停顿,他们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她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擦脂粉,因为在她来说,珠宝和脂粉已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彩,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 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风神?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绝没有她这般温柔,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但她却又不像是真的活在这世上的,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美人?她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突然自地面消失,乘风而去。 这就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沈璧君。引自 第九章 倾国绝色 /92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特,他自然有些惊奇,有些羡慕,有些目眩神迷,这是任何男人都难免会生出的反应。 奇怪的是,他的目光看来竟似有些嫉妒。 但过了这一瞬间,他又笑了,笑得仍是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他的眼睛盯着沈璧君,微笑着道:“有人说,聪明的女人都不美丽,美丽的女人都不聪明,因为她们忙着修饰自己的脸,已没工夫去修饰自己的心了。”引自 第九章 倾国绝色 /92她眼睛中虽已有了愤怒之意,但却显然在尽量控制着自己。 她这一生所受到的教育,几乎都是在教她控制自己,因为要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就得将愤怒、悲哀、欢喜,所有激动的情绪全都隐藏在心里,就算忍不住要流泪时,也得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位阔少爷说话。她这一生中从未打断过任何人的谈话;因为这也是件很无礼的事,她早已学会了尽量少说,尽量多听。引自 第九章 倾国绝色 /92小公子叹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你既醉了,就不该醒的。” 萧十一郎道:“哦?” 小公子道:“酒醉了的人,一醒烦恼就来了。” 萧十一郎道:“我好像倒并没有什么烦恼。”引自 第九章 倾国绝色 /92
沈璧君又晕了过去。 当人们遇着一件他所不能忍受的事时,他能晕过去,总比清醒着来忍受的好——昏迷,本就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之一。她晕过去时仿佛比醒时更美。 她那剪水双瞳虽已合起,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嘴角扬起,仿佛还带着一丝甜笑……引自 第十章 杀机 /103萧十一郎道:“你至少总该试试。” 小公子苦笑道:“既然没有用,又何必试?”引自 第十章 杀机 /103萧十一郎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勉强过任何人做任何事。 望着沈璧君走出去,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别人都说沈璧君不但最美丽,而且最贤淑、最温柔、最有礼,从来也不会对人发脾气。但他却看到沈璧君发脾气了。 能看到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发脾气,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引自 第十章 杀机 /103沈璧君连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不相识的人发脾气,这人纵然没有救她,至少也没有乘她晕迷时对她无礼。 她本该感激他才是。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人要惹她生气,尤其是被他那双眼睛瞪着时,她更控制不住自己。她一向最会控制自己,但那双眼睛实在太粗野,太放肆…… 外面的风好大,好冷。 夜色又暗得可怕,天上连一点星光都没有。 这哪里还像是秋天,简直已是寒冬。 沈璧君的一条腿由疼极而麻木,此刻又疼了起来。一阵阵剧痛,就好像一根根针,由她的脚刺入她的心。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却再也走不动半步。 何况,前途是那么黑暗,就算她能走,也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眼泪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从来也不知道孤独竟是如此可怕,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孤独过。她虽然是一朵幽兰,但却并非出于污泥,而是在暖室中养大的。伏在树干上,她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只手在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她转过头,就又瞧见了那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 萧十一郎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捧到她面前,缓缓道:“喝下去,我保证这碗汤绝没有毒药的。” 他望着她,眼睛虽然还是同样黑,同样亮,但已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他说的话虽然还是那么尖锐,但其中已没有讥诮,只有同情。 沈璧君不由自主地捧过这碗汤,用手捧着。 汤里的热气,似已将天地间的寒意全都驱散,她只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并不只是一碗汤,而是一碗温馨,一碗同情……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入汤里。引自 第十章 杀机 /103山神庙仍是那么小,那么脏,那么破旧。 但刚从外面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走进来,这破庙似乎一下子改变了,变得充满了温暖与光明。 沈璧君一直垂着头,没有抬起。引自 第十章 杀机 /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