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eyちた가지对《李商隐诗歌》的笔记(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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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李贺则是一位患者，病态的精神处境往往使他越界进入光怪陆离的超现实宇宙，穿幽入仄于扭曲失衡的异常情境中，往往在异质时空里迷途漫游，乃至失落了通往常态世界的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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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平少侯
但“年轻”是人生中最不成熟的、欠缺智慧的早期阶段，它让一个人拥有成年的体魄，却装载了不稳定的灵魂，因此往往伴随着轻率、鲁莽与冲动，稍一不慎，便容易变成失控的高速马车，横冲直撞地向毁灭奔去；再加上权力的腐蚀与扭曲，欲求其心性之健全发展，真乃是缘木求鱼。 引自 富平少侯 -
初食笋呈座中
对长年生活在水深土厚之中原地区的北方人而言，江南特产的“笋”乃是一道稀有珍贵的美食，因此于初次品尝之际，容易专注于味蕾的满足，全心皆为感官享受所夺占，此时亦未能从口腹特区中抽离出来，上升到生命观照的层次来看待这个经验。换句话说，笋之鲜美，对习惯成自然的江南人士而言容易流于麻木无觉，对北方人士来说则又容易沦陷在尝新猎奇的感官层次，形诸诗篇，都不易在审美观照或生命反思上，取得物我交融、虚实相生之恰当距离。相较之下，《初食笋呈座中》这首诗之新鲜独特，就在于作者以未曾尝过笋味的北方人士的背景，将初次尝鲜的感受和个人的生命体验结合为言，因而打开了饕客们在看待吃笋一事上从来没有过的新角度：而此一新角度不但是惯食笋者不易有，深情不如李商隐者亦不能有。 引自 初食笋呈座中 事实上，价值判断本来就会因为观照角度的不同而见仁见智，甚而有之者，此之蜜糖恰为彼之毒药，更有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者。 引自 初食笋呈座中 以拟人化的角度来看，此一寸之笋虽然短小稚嫩，却蕴蓄着非凡之高远志向，原该得到全心的呵护与全力的协助，以实践其无上的生之意志并完成其至高之理想，为世界增添更高的美与善。但是，就在它初初探头出来开展人生之际，竟遭到无情的拦颈一剪，使其无上的生之意志和至高的存在理想都骤然遭到所丧，以致中途殂落而沦为梦幻泡影！更不幸的是，此一以生命和理想为代价的牺牲，所成全的并不是什么崇高伟大的价值，而竟只是满足平凡人可有可无的口腹之欲而已。因此李商隐才会发出“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霄一寸心”的悲愤之语，指控人世的盲昧、无知、残忍与无情！ 引自 初食笋呈座中 -
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就在这特属于李商隐的“远隔情境”之中，便产生了两种结果，一个是导致相思之情更为纯粹，也更为强烈，因为只有纯粹的相思之情才能具备足够的强度超越距离的阻隔，而另一个结果便是产生深受困陷的悲剧心灵，只能在绝望和孤独里另行开辟存在的意义，那就是以残缺美或凄清的美感作为心灵之安顿寄寓的所在，成为心灭肠断而一无所有的人生中的唯一所有。 引自 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
曲江
由此言之，诗篇末联先将前文对时代动荡、世局惨淡的大幅铺写汇集于“天荒地变”一词中，却又随即加以否定而将其一笔抹倒，在剧烈翻转的语势中，透过对比奇突的文意，而归结于对生命本身与整个世界存在的“伤春”之情，更足以见出李商隐彻骨的悲剧性格 引自 曲江 -
牡丹
换句话说，此诗堆叠众多的典故非但没有造成阅读的障碍，甚且使读者在深入了解典故内容之后倍增阅读的情趣，如此才得以精当而生动传神地展现出此一天香国色雍容华贵之气度，使牡丹之神采跃然纸上。这样一种“脱尽皮毛”的艺术造诣，便是此诗的另一大特点，与“全用比体”的做法相辅相成，共同凝聚了反复皴染、层层叠映的浓彩效果，从而创造出一首淋漓尽致的名花颂歌。因此清陆昆曾《李义山诗解》即赞美道：“牡丹名作，唐人不下数十百篇，而无出义山右者，惟气盛故也。昌黎论文云：‘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余谓诗亦有之。此篇生气涌出，自首至尾，毫无用事之迹，而又能细腻熨贴。诗至此，纤悉无遗憾矣。”如此推誉，实不为过。 引自 牡丹（锦帷初卷卫夫人） -
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之二
而不幸的是，无论是“一年生意”还是“一生精华”，最终都得面对“属流尘”的结局一沦为随风飘散的尘土而化为乌有。 引自 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之二（浪笑榴花不及春） 所谓“习惯于绝望，比绝望本身更可悲”（加缪语），于是习惯于绝望甚至预知绝望的李商隐，便只有无奈地接受这样惨绝无望的命运，在俯首顺服的同时，也将终身与之俱碎。 引自 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之二（浪笑榴花不及春） -
安定城楼
同样地，杜甫在《秋兴八首》之八所写的名句“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也是将“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之常言颠倒成说之后的结果，以突显长安物产之丰饶精美，以及回忆时错综缤纷的思绪现象。而无论上述的任何一个例子，同一联中诗句之倒装都是呈现出彼此一致的平行结构，在上下句之间建立出一以贯之的语脉法则，符合对仗骈偶的严格要求。 引自 安定城楼 如此一来，这两句顺读起来是“永忆白发归江湖，欲回扁舟人天地”的诗句，其实都仅仅只有出世归隐之意，恰恰从上句之“归江湖”一脉直下，而与抽身退隐之前是否功成业就完全无关，更谈不上宗教意识中“壶中天地”“须弥芥子”的寓意；因此，王安石晚年之所以酷爱此一联诗，心有戚戚地视之为自我心声的代言，而时时诵之以示己志，便可以说是一个美丽的误解。 引自 安定城楼 只是，此刻的李商隐固然是不可一世的、精神国度里的贵族，但严格说来，他的骄傲自信却还是不够彻底，因此尚未达到“永不抱怨，永不解释”（本杰明·迪斯雷利语）这真正属于贵族的境界，而不免落人极力向世人辩解的斧凿形迹，以及稍带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从那“永忆白发归江湖，欲回扁舟人天地”的自清之辞，以及“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的嘲讽之喻，都可以看出年轻的李商隐其实还是沉不住气的，一旦受到世人的误解或诬陷，就一跃而出，极力辩驳而慷慨陈辞，同时还不假辞色地加以反击，不免显出急躁浮动的心性。 引自 安定城楼 -
北齐二首
若将《北齐二首》这两篇诗作细加爬梳，我们发现李商隐的笔触其实还要深刻得多，在厘清亡国责任的表层问题之外，似乎还可以有其他解读的可能角度。那些在历史上足以掀起波澜、加速国家毁灭的女性，除了必须具备非凡的美貌与魅惑力，导致帝王“物不迷人人自迷”之耽溺而荒废朝政之外，是否还包括其他属于人格方面的条件？容貌是外在的，而人毕竟还有性格的内在层次，这才是决定一个人言行取舍的根本所在。 引自 北齐二首 换言之，女宠的罪过并不是她们的绝色美貌，而应该在于她们身上所禀赋的包括无知、贪婪、盲目、虚荣、耽于逸乐种种缺点在内的一般人性弱点；而在绝色容颜的包装之下，这些人性弱点受到过度的放纵与包容，以致加深了祸害的严重程度，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引自 北齐二首 如此一来，七绝的简短体式非但不会造成铺叙的局限，反而有助于剪除歧杂多余的赘词虚笔，目标明确、精准有力地直指议论的靶心而一语中的，让诗人与众不同的论点得以鲜明地集中展现。于《北齐二首》中，李商隐的确是将笔刀对准历史中最戏剧性、最具有包孕性的一刻，集中剖现情色逸荡而同时边警紧急的历史片段，以创造出十足的对比张力，这就足以看出形式与内容完美结合的高度功力。 引自 北齐二首 -
马嵬二首之二
这也证明了李商隐对弱势者具有特殊的敏感与强烈的同情，才能将他们从历史的忽略与漠视中发掘出来，使其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沉重冤屈重见天日，并体察得如此入木三分、丝丝入扣。则诗人本身的经验与处境，恐怕亦往往有类乎此，一如《野菊》《蝉》诸诗所透显出来的弱者形象，因此才能表现出这般细腻人微的感同身受，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怀也似乎隐隐然浮动于笔端。这种个人感怀虽然不是这两首诗真正的创作动机，但作为诗人的人格特质与人生基调，却依然主道了取材、评价、观察视角的方向，而诗人之性格与经验便自在其中。 引自 马嵬二首之二（海外徒闻更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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