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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赌徒都知道,“如意赌坊”里最大的一张赌桌是“天字一号”。不是面积最大,而是赌得最大。
能在这一张桌上赌的人,来头也大。
所以这张赌桌虽然比赌摊押单双掷骰子的桌子都小得多,在人们眼中却是最大的一张。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吴涛淡淡地说:“有些人杀人本来就不必用刀,借刀杀人岂非更方便?”这句话说完,立刻就有个“方人”从一面屏风后走出来,他并不矮。
但是他的肩太宽、人太壮,看起来就像是方的,虽然不完全是那种四四方方的正方形,相差也并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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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七颗星一点都不好玩,随便你怎么看,都绝对看不出它有一点值得让你当宝贝的地方,如果有人送给你,你一定不会要,如果你在无意中捡到,也一定会随手把它丢到沟里去。
因为这七颗星都不是用什么好材料做的,其中虽然有一颗好像是玉,另外六颗就不对了,只不过是些破铜块烂铁片旧木头而已,还有一颗居然是用厚纸板剪成的。这个人是个女人,但却没有人能说得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在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女人并不多。她的额角稍微嫌宽了一点,颧骨稍微嫌高了一点,嘴也嫌大了一点,使得她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有威严,很不可亲近。
但是她的嘴形轮廓却很柔美,嘴角是朝上的,仿佛总是带着种又温柔又妩媚的笑意,又让人很想去亲近她。
她的眼睛并不大,却非常非常亮,充满了成熟的智慧,让人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在她面前说出来,因为她一定能了解。
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她长得也不算很美。她没有哭,因为她忽然又想出了一个理由:“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可以不讲理的,他凭什么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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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正在汤大老板的华屋中享受精美的酒菜时,萧峻也在吃饭,在一个只点着一盏昏灯的路边小摊子上,吃一碗用葱花猪油和两个蛋炒成的饭。
每个人都要吃饭,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吃,因为不吃就会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去做的。
萧峻一向不讲究吃,只要能吃的他都吃,大多数时候他都不知道吃的东西是什么滋味,有时甚至连吃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因为他和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别人的嘴在动,脑筋就很少动了。萧峻却不同。
他在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很多事和很多问题,此刻他在想的就是个非常奇怪的问题。就在那致命的一击已攻来,逼人的杀气已封死了他生命的跃动和呼吸时,就在他自己都认为已经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救了他,一只手救了他。
这只手就像是风,没有人知道风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只手是从哪里来的。这只手忽然间就从一个不可思议、也无法探测的神秘玄冥处伸了过来,忽然搭住了他的肩,给了他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神秘力量。
他的身子忽然凌空飞起,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他落下时,竟已不知道他的人在何处,只听见黑暗中风声四起。
衣袂带风声、暗器破风声、刀锋剑刃的劈风声中,还带着有嘶哑凄厉悲惨凶暴残酷的尖叫叱喝声。
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听到的这种声音,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声音。
如果你没有亲自听见,就根本无法想象。
如果你有幸亲耳听见过,那么你这一生都永远无法忘记。元宝的一双大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忽然变得好像很有心机的样子。汤大老板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只有十七八岁?”
“大概差不多吧。”
“我看你最多也只有十七八岁,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已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老头子才会有你这么大的疑心病。”
元宝也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地对她说:“你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我的确已经有七十七了。”元宝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我一向保养得很好,所以看起来比较年轻。”
汤大老板又笑了,笑得弯下了腰:“既然是这样子的,那么我这个老太婆更要好好地敬你这个老头子几杯了。”偏僻的小路,简陋的小饭摊,昏暗的油灯,一个脸已被油烟熏黑了的老人,带着三分同情问刚吃完一碗蛋炒饭的萧峻。“你要不要喝碗清汤?不要钱的。”
萧峻摇摇头,慢慢地站起来,一张既没有血色、也没有表情的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恐惧之极、惊讶之极的表情。
如果你没有看见,你绝对想不到一个人的脸上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个生意清淡的小摊子附近本来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可是现在却有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黑斗篷、黑头巾、黑靴子、黑眼睛。
不是普通的那种黑。
是一种比漆还亮,比墨更浓,比黎明前的天色更令人不愉快的那种黑。
他的黑斗篷长长地垂在地上,就像是传说中的吸血妖魔穿的那种黑斗篷一样。
他的脸却是白的。
不是普通的那种白,也不是萧峻脸色那样死人般的苍白。
他的脸色比死人更可怕。他的脸色是一种淡淡的银白色,就像是戴着个用地狱之火炼成的白银面具,白得发亮。
不是普通的那种亮。
是一种灰灰闪闪暗暗沉沉的亮,就像是死人临死前,回光返照时的眼色一样。虽然很亮,却又让人觉得说不出的伤心、痛苦、恐惧、绝望。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从什么地方来的。
也许只有萧峻知道。
他好像认得这个人,他看见这个人就好像一个孩子忽然看见一个经常在噩梦中见到的妖魔鬼魂一样,他的咽喉也好像被这个妖魔用一双看不见的魔手扼住,过了很久才能开口。
“是你?”
“是我。”这个人仿佛笑了笑,“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我。”
萧峻当然记得。虽然他只见过这个人一面,却已永生无法忘记。
虽然无论任何人只要见过这个人一面后都永远无法忘记,可是无论任何人对这个人的印象都不会像萧峻如此鲜明痛苦深刻。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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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也有月,月仍圆,银色的面具在月下闪闪发光,看来和十三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面具是不会老的,也不会变的。
可是人已变了。夜间有雾,雾色凄迷。黑色的斗篷被晚风吹动,这个人在迷雾中看来就像是黑夜的幽灵。凄迷的夜雾中忽然出现了几点朦胧的灯火,灯火在水波中荡漾,水波在灯光下荡漾。
波光如镜。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静静的大明湖忽然间就已出现在萧峻眼前。
灯火在一条船上,船在水波间,距离湖岸还有八九丈。
一湖美丽的水波,一条美丽的船。
银面人站在岸边的一株垂柳下,柳丝在微风中轻拂,他忽然回头问萧峻:“你上不上得了那条船?”萧峻忽然拔剑,在柳树干上削下了三片柳木,剑光又一闪,木片飞出,飞落在水波上。
第一片离岸三丈,第二片五丈,第三片七丈。
剑光消失时,萧峻的人已经在第一片柳木上。
柳木沉下,人跃起,以左脚的脚尖轻点第二片,右脚再轻轻一点第三片。
柳木沉下又浮起,萧峻已在船上。
这是他苦练多年的成绩,他自信他的轻功在江湖中绝对可以排名在前十位之内。
可是他的脚刚踏上船板,银面人已经在船上,慢慢地走进了门前悬挂着珠帘的船舱。
珠帘在风中摇曳,一串串珠玉互相拍击,发出风铃般轻悦的声音。
柳木还在水面上漂浮,萧峻的心却已沉了下去。并不算太大的船舱,却布置得精雅而华丽,银面人已坐下,懒洋洋地坐在一张宽大而柔软的椅子上。
另一个灰衣人正在为他烹茶,一个形状古拙的紫泥小炉上,铜壶里的水已经快开了。
“这是趵突泉的水,是天下有数的几处名泉之一,历千年而不竭。”银面人说,“用此处的泉水烹茶,色、香、气、味,都不比金山的天下第一泉差。”
他的声音更平和,他说的是件非常风雅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他脸上还戴着那可怕的白银面具,任何人都会认为他要萧峻到这里来,只不过为了要请他喝一盅好茶而已。
“我从不喝酒,只喝茶,我对茶有偏好。”银面人又说,“喝茶的人永远都要比喝酒的人清醒得多。”一个人居然能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如此可怕的事,实在令人不可思议。对一个江湖人来说,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有用血才洗得清。
不是仇人的血,就是他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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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静水平月落星沉,灯光却更亮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这段时候,只有灯光是最亮的。
因为它在燃烧着自己,它不惜燃烧自己来照亮别人。
人也一样。
一个人如果不惜燃烧自己,无论在多黑暗的环境里,都一样能发出光来的。角落里木案上七弦琴的琴弦忽然“铮铮铮铮”地响起,门上珠帘也开始响动如弹琴。
然后又是“锵”的一声响,七弦俱断,八音骤绝,帘上的珠玉就像是眼泪般一连串落下,门外的两个灰衣人已踪影不见。外面的甲板上没有人,谁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他”是谁?是谁来了?
水平如镜的大明湖上,忽然裂开了一条白色的浪花。
一条轻舟就像把快刀割裂一块柔滑的丝缎般,割开了平静的大明湖,箭一般急驶而来。
一个高大的青衫人,背负着双手,站在船头,长衫迎风飘舞。
星已沉,月已落,现在正是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谁也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每个看见他的人都已感觉到他那种慑人的威严和气度。
轻舟上没有别的人,没有人张帆,没有人撑篙,没有人操桨,也没有人掌舵。
可是船已经来了,来得比任何人所能想象到的都要快得多。轻舟在湖上飘荡,人已到了高天绝的船上。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轻舟仿佛还距离这条大船很远。
现在他的人已经在船舱里,萧峻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和面目。
他的脸轮廓分明,就像是用一块美玉雕成的,额角宽阔、鼻梁挺直,嘴角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他的眼睛明亮而有威,却又偏偏充满了忧郁和哀伤。
他的身子笔挺,就像是一杆标枪。
他的英挺,他的气势,他的风度,找遍天下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像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显得如此忧郁?难道他心里也和萧峻一样矛盾痛苦?
高天绝没有看见这个人,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奇怪的是,他看见的却又仿佛比任何人都多。
更奇绝的是,别人都看不见高天绝的脸,这个人却仿佛能看得见。
他们面对着面,互相凝视,就好像彼此都能看得到对方。
高天绝的白银面具在灯下闪动着银光。面具本来是没有情感也没有表情的,可是现在却好像有了表情,一种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谁都无法明了和解释的表情,连那闪动的银光都好像变成了燃烧的火焰。
李将军脸上本来是有表情的,也是种别人无法明了的表情,可是忽然间又变得完全没有表情了,就好像忽然戴上个冷冰冰的面具。李笑虽然一直都静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动作,也没有戒备,就像是个木头人。
但是这个木头人却无疑是个雕塑得绝对完美无瑕的木头人,每一刀都刻在绝对正确的部位上,每一根线条都刻得绝对正确无疵,全身上下连一点点缺点都没有。
所以这个人虽然既无动作也无戒备,但是全身上下都无懈可击。
动就是不动,不动就是动,以动制静,以不变应万变。
这已是“禅”的境界。
萧峻就算想出手,也找不到出手的机会,但他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们两个人之间,以前无疑是认得的,而且很可能是很好的朋友,可是这两个人之间却又好像有种谁都没法子化解的仇恨。
究竟是敌是友,谁也分不清。两个绝对静止的人,忽然全都动了,动如风,动如风中的波浪、柳絮、白云,动如波上、柳中、云间的风。人影闪动,灯光熄灭。
可是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淡淡的晨曦已经照亮了大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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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露,晓雾未散。高天绝没有开口,也没有动,可是他身上的斗篷却像是狂风中的海浪般汹涌波动起来。
元宝又说:“有一天我很开心,就好像天上忽然掉下个肉包子来落在我嘴里一样,简直开心得要命。”他说,“所以那天跟我在一起的人,也全都很开心,开心得不得了。”
他叹了口气:“痛苦也是这样子的,你让别人痛苦,自己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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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你,早就回到家去,喝上一大碗滚烫的热汤,盖上两三床棉被,蒙起头来大睡三天。”元宝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听我的话,照我的方法去做,也许还有救。”他没有笑。这些话好像真的是从他心里说出来的,他希望高天绝能够被他感动。他常常想去感动别人,因为他自己也常常会被别人感动。
像他这样容易被感动的人,大概很难再找出第二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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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笑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的。”他说,“像我这么可爱的人,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高天绝还是没有反应。他的人仿佛已经不在这里,已经跌入了一个又深又沉又甜蜜又黑暗的陷阱中,一个用往日的旧梦编织成的陷阱。
元宝轻抚他的手,轻轻叹息。“我几时骗过你?”老头子眨了眨眼,“有时候我就算骗你,也只不过因为不愿意惹你生气。”
雷大小姐吃吃地笑了,真的像是个大小姐一样的笑了起来。
“这次你不许骗我。”她忽然又板起脸问,“你娶了我之后,有没有后悔过?”
“我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我不但年纪比你大,而且又凶悍又泼辣又会吃醋。”
“你凶,是为了要我好,你吃醋,也是为了你喜欢我,生怕我去找比你年轻的女人。”
老头子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就算我一下子去找八百个女人,就算我跪下来求你吃醋,你也不会吃醋的。”
他忽然握住了他妻子的手,就像是个年轻人拉住他初恋情人的手一样:“我问你,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很开心?”
雷大小姐默默地点头:“自从嫁给你之后,每天我都过得很开心,如果老天能够让我再重活一次,我还是会嫁给你的。”她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就好像一个久困于暗室中的人,忽然看见了青天白日蓝山绿树红花和大地阳光一样,她的眼泪忽然间就掉了下来。“如果你自己觉得自己还年轻,谁敢说你老?”他告诉他的妻子,“如果你自己不觉得自己老,不管你打扮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人会觉得你可笑的。”他又补充:“一个人是不是老了,并不在他的年纪,而在他的心,所以有些人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老了,有些人活到八十岁还年轻得很。”春光明媚,百花盛开,有些花开得早一点,有些花开得迟一点,可是迟早总会开的。
迟开的花朵,有时远比早开的更艳丽。
有些人的生命也一样,就像是一朵迟开的花朵一样,当她自己都认为自己这一生已经不会开花结果时,上天却偏偏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让她生命的花朵盛开,开得更美。
所以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生命是如此美好,他们有什么理由要伤心?有什么理由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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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午后的斜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屋角的一盆山茶花上,昨夜的残肴仍在,枕上仍留着汤兰芳遗落的发丝和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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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照在那盆山茶花上的斜阳,忽然间就已变成了一片朦胧的光影,刚才看起来是那么鲜艳的一盆山茶花,也好像忽然间就变得黯淡而憔悴。
因为它本身并没有光,刚才那一瞬间的光彩,只不过因为窗外的斜阳恰巧照在它的花瓣上。
有的人也一样。
在这些人的一生中,虽然也曾有过辉煌的岁月,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就会忽然变得苍老衰弱,虽然活着,也只不过在等死而已。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些人不是这样子的。因为他们的本身就有光芒,本身就有力量,从来也用不着依靠任何人,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们,甚至等他们死了之后也一样。“这一点我跟我的老头子都做不到,”雷大小姐说,“你的功夫实在比我们高得多。”
她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们虽然没有再管江湖中的闲事,可是我们自己做的闲事太多了。我们老夫妻两个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做的都是些不相干的闲事,正经事一样也没做过。”
“哦!”
“我跟他整天都忙着种花除草,下棋聊天,吃醋斗嘴,游山玩水,抓兔子钓鱼,哪里还有工夫去做正经事?”雷大小姐叹息着道,“这些事虽然比正经事好玩多了,可是这些年来,我们的功夫连一点长进都没有,当然比不上你。”
她虽然在叹息,但是神色却是愉快的,完全没有后悔的意思。“现在我们虽然是以三对一,可是那个姓汤的小姑娘根本就不能算一个人。”雷大小姐说,“我们动手的时候,她根本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你只要对付我们夫妻两个就行了。”
老头子忽然插口:“其实我们两个人也不能算是两个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人就是一个人。”老头子说,“我们跟她交手的时候,你一定会拼命维护我,我也一定会拼命维护你,如果我受了一点伤,你的心一定会乱,如果你受了伤,我的心也一定会乱,这样子一来,她的机会就来了。”老头子也叹了口气:“所以我刚才就说,我们夫妻永远也比不上他们夫妻的。”他叹气地说着,神情也是愉快的,也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发脾气?为什么没有跟我翻脸?”
“因为我们是夫妻。”雷大小姐柔声道,“夫妻就是夫妻,是跟兄弟姐妹、朋友、情人都不一样的,如果我因为你做错过一件事,就跟你翻脸,那么错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这也是战术的一种,不攻人,先攻心,高手相争,如果有一方的心已先乱了,就会不战已败。他也不相信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信,这个小鬼如果没有疯,就是脸皮又变得比以前更厚十倍,才敢吹这种牛,编出这种鬼话来。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根本不理他。
可惜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有种死皮赖脸的人,你想不理他都不行。“是她自己告诉你的?”萧峻仿佛忽然自睡梦中被人用一根尖针刺醒,“她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告诉你?”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觉得很得意,所以忍不住要告诉别人。也许是因为她要借我的嘴去告诉别人,她已经用这种法子报复了她的仇人,让天下江湖中人永远都忘不了她。”有些人好像随时都不会忘记赞美自己几句,替自己吹吹牛,往自己脸上贴贴金,免得别人看轻他,忽视他的存在。
萧峻却知道元宝并不是这种人。
他只不过喜欢用这种方式说话而已,因为他希望自己能让别人愉快,希望别人也能像他一样,对任何事都能看开一点,想开一点。消沉、紧张、悲伤、愤怒、急躁,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往往会使人造成不可原谅的疏忽和错误。
一个人一定要保持开朗清明的心境,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和判断。萧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
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就算是在应该说话的时候,他说的话也不多。
现在他本来应该因悲痛而说不出话来,可是他说得反而特别多。因为他心里还怀有希望。如果你看到一个人忽然做出极反常的事来,那么他心里一定有极大的悲哀、极深的痛苦,如果你能了解这一点,能够原谅他,你的心胸才会宽大,才能算是男子汉。